第66章
清晨山頂的冷風帶著潮濕的水汽, 吹得青松樹沙沙作響。
日光透過陰郁著的雲層照下來,將他們二人的影子拉長。
許明舒望向蕭珩,兩世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湧過, 面前那人的臉同前世不斷融合。
一樣的器宇軒昂, 一樣的劍眉星目,不同的是此時的蕭珩還沒有當初睥睨天下時冷冽的帝王氣。
他記得前世這件事, 在她心裏激起千層浪, 砸的許明舒半晌不能回神。
重活一世,明明許多事都在向著好的方向進行。
父母親人尚在, 靖安侯府安然無恙,她也能如願嫁給鄧硯塵。
婚事在即,如今蕭珩卻說他記得從前。
許明舒閉上雙眼, 此時此刻心裏盛滿了疲憊。
像是走了很久夜路的人終於等到蒼穹大亮, 困在黑暗裏的人終於能窺見天光, 卻半路有人站出來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徒勞。
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見她的小鄧子,那個兩輩子歷經萬難方才走到她身邊的鄧硯塵。
恍恍惚惚間,她腦中再次回想起方才在寺廟上香時聽到的鄧硯塵的聲音。
“罪人鄧硯塵, 此生所犯殺戮無數, 自知罪孽深重, 願以我一命換她一個來生……”
許明舒心口一沉, 她將那聲音說的話翻來覆去的想, 突然意識到一個一直以來被她忽視的問題。
上一世,在她身死之後, 得勝歸來的鄧硯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蕭珩有沒有再為難於他?
今日在寺廟聽到的聲音, 又是怎麽回事?
有太多事尚未弄清楚,她不能就這樣認命。
她是許明舒, 是靖安侯的嫡女,是鄧硯塵的未婚妻,
不是什麽太子妃,今生今世,她也不可能再做太子妃。
許明舒睜開眼,平靜地看向蕭珩。
“七殿下說得我聽不明白,裴譽的師父乃是前任西北軍將領鐘老將軍,我父親也是因此留他在身邊,至於七殿下說得以前......”
許明舒望著他,目光堅毅。
“臣女並不知道自己同殿下有什麽以前。”
蕭珩看著她這般急著同自己劃清界限的樣子,周身的寒意一點點蔓延開來。
明明她是知道的,明明他們曾經有那麽多的美好回憶,
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是因為這一世他們之間多出了一個鄧硯塵,在他沒有想起來的這幾年裏,陪在她身邊的只有鄧硯塵。
蕭珩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鄧硯塵三個字像是化作萬千根細小的針刺進他的後腦,疼得他皺緊眉頭。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嘗試著各種方法逼自己回憶起從前與許明舒的點點滴滴。
從只能記得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到她的輪廓,她的聲音一點點在頭腦中清晰。
他記起他們的初遇,記起她對他的好,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記憶中的自己,面對笑靨如花的她總是心懷戒備言語間透著寒意。
到底發生了什麽,記憶裏的他為什麽要這般冷情地待她?
蕭珩艱難地擡起頭看向許明舒,隔著前世今生,兩世的記憶不斷地提醒著他。
不能放任她嫁給別人,
他不能再等了。
蕭珩朝她逼近了幾步,高大的身軀徹底籠罩著她。
這一次,許明舒沒有再恐懼,迎上他銳利的目光,聽見他開口,
“你在賭氣,我知道我從前做了對你不好的事惹你生氣了,我一直想找機會同你道歉,但暫時我還沒有想起來,我們之間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聞言,許明舒怔怔地望著他。
她愣了半晌,像是根本聽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什麽叫暫時沒想起來?
什麽叫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許明舒不解的開口:“那七殿下記得的又是些什麽?”
蕭珩皺著眉頭,思索片刻說:“我記得你救過我,我受傷的那段時間是你將我帶到昭華宮照顧。”
“我記得你對我很好,總是喚我珩哥哥,那年宮宴也是你當著皇室宗親的面說,此生非我不嫁。”
許明舒靜靜地看著他,蕭珩口中那些真實存在的記憶,在她心裏已經太遙遠了,變得模糊不清。
時至今日她方才發現已經不在意從前那些事了,兩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當她忘記飲了孟婆湯,今生今世她只想同家人同鄧硯塵好好團聚在一起。
許明舒沉默良久,沒有等到蕭珩接下來的話。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還有呢?”
聞言,蕭珩眉頭緊蹙,搖了搖頭。
許明舒被他這一動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