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腳印

方錦明明什麽都沒有夢到,卻仿佛置身於一座巨大的冰窟中,總也走不出去。

心底“嗡”一聲,靈魂好像都被拉扯了一下,他難受得悶哼,額上全是冷汗,手中團著的被子更深地往心窩裏按,一口氣憋了半晌,隨後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窗外響起慌亂的腳步聲,方錦也以為是夢。

哐啷——

有什麽東西碎裂了,方錦皺了皺眉,跟著有一股氣息靠近。

很熟悉,甚至於在方錦還未作出反應的時候,心底某種情緒就被勾了起來,透著些許眷戀。

就是這一絲眷戀,讓他引以為傲的警惕性跌落谷底。

陸佳堂身形狼狽,畢竟從小到大克制守禮的陸先生,第一次做翻墻爬窗的事情。

陸佳堂呼吸都快停了,月色從窗外灑進來,將一直心心念念的人照得清楚。

方錦身上有傷,陸佳堂放他自由,卻不可能真的放開,一直有悄無聲息地關注,他本以為方錦出院代表著痊愈,可這人比上次分別時還瘦,小碼的睡衣在他身上都顯得空蕩,軟軟堆在鎖骨以下,青年頭發淩亂,襯得臉更小,五官愈加清晰,卻不鋒利,甚至於陸佳堂視線落下的每一處,都透著孱弱。

短暫的安靜後,方錦又咳嗽起來。

陸佳堂幾乎是有些哆嗦地給他輕拍著後背,蓋好被子。

一低頭,發現方錦的眼神半睜著。

陸佳堂的呼吸都停了。

方錦也看著陸佳堂,可很明顯,他的視線是混沌的,過了片刻,方錦輕輕伸出手,陸佳堂一把就握住了。

冰冷出汗,能感覺到方錦不舒服。

寂靜中,方錦輕聲:“做夢嗎……”

此話一出,陸佳堂膽子就大了。

他沉默著上了床,找了個合適位置,然後連人帶被子將方錦抱起來,像是抱了滿懷的冰雪,方錦的恢復不容樂觀,陸佳堂敞開大衣,將他更深地納入懷中,然後沉聲:“是做夢。”

方錦聞言放心了,做夢啊,做夢無礙的,不會影響到任何人。

陸佳堂體溫熾熱,方錦稍微緊繃的身體很快舒散開。

陸佳堂覺得他沒那麽涼了後,一只手往方錦的睡衣裏伸,他目光坦然,唯一露出的情緒就是擔憂,預料之內,摸到了繃帶。

陸佳堂焦急不已:“還沒拆線嗎?”

“嗯。”陸佳堂沒想到方錦竟然回應了,嗓音很輕,“醫生說有點兒感染。”

他在自以為是的夢境中絲毫不設防。

陸佳堂湊到方錦耳邊,“等睡醒來,再去醫院看看,行嗎?”

方錦沒吭聲,就在陸佳堂以為他睡著時,青年又說:“不行。”

陸佳堂:“……”

陸佳堂將手機亮度調至最低,一刻不停地敲敲打打。

方錦在別的事情上能力挽狂瀾,但他還是不懂怎麽照顧自己。

……

日出時分,鳥鳴喚醒了方錦。

他翻了個身,難得,那種壓在身上的沉悶感散去一些,被窩裏還挺暖和。

身體情況很多時候連接著心情,方錦心情大好,一邊醒瞌睡一邊想著等會兒吃什麽。

“等睡醒來,再去醫院看看,行嗎?”低沉的男聲忽然炸響耳邊。

方錦倏然睜眼,掀開被子就坐了起來,動作太猛牽動傷口,他疼得輕嘶一聲,又撐著床板緩了好一陣。

等再睜眼,期間除了平和還有一抹被隱匿多時的精明。

方錦警惕地掃視一圈,沒哪裏不對,他抿唇想了很久,然後擡手按了按眉心,做夢了。

夢到陸佳堂不是稀罕事,不管夢裏的情緒如何泛濫,只要醒來方錦就能恢復理智。

因為這個夢,也因為陸佳堂竟然敢說話,方錦剛剛明媚的心情又覆上陰翳,狗男人。

他下床洗漱,然後打算燒水煮面條,趁著水還沒開的間隙,方錦又打了清水想著澆澆南面窗口的那盆玉蘭,隔壁奶奶上次來說能活,之前是曬太陽曬多了,所以他給挪了個地方,方錦調整好心情,告訴自己又是美好的一天。

結果剛站在窗邊,方錦臉上的笑意就寸寸僵住。

窗台上那麽大的一個腳印算怎麽回事?

這也罷了,他的玉蘭,怎麽掉在了地上?

聯想到昨晚的“哐啷”一聲,方錦眉頭狠狠一跳。

拳頭大的一個青瓷小花盆,本來是用來種多肉的,但是方錦搬來時多肉早死了,他只來得及救回玉蘭的一小截,昨天看到發出的嫩芽時方錦心裏一陣高興,而現在那截嫩芽早讓摔禿嚕了。

方錦深吸一口氣。

“做夢嗎?”

“是做夢。”

方錦心頭不可言說的澎湃跟火氣裹挾而出,他單手撐著窗沿不斷深呼吸,告訴自己沒關系……

沒關系個屁啊!

十分鐘後,鄰居奶奶聽到這邊的動靜,隔著院子詢問:“小錦呀,你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