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師

轉眼已經過了幾天,我漸漸習慣在鳳來閣的生活。

如今的鳳來閣,殺手生意已經是一個分支副業,其他的更多牽扯到商業。江淮一帶和蜀中平原的大部分錢莊當鋪都是鳳來閣名下的產業,京畿和嶺南遍布著隸屬於鳳來閣的賭坊酒肆,江淮膏腴之地利潤最豐厚的絲綢和米糧生意中有鳳來閣分走的一杯羹,暴利的私鹽販賣和海上西洋貿易中也少不了鳳來閣的身影……

在江湖中,鳳來閣不是一般的有勢力和有錢。

所以除了這次招收的新弟子外,短短幾個月內,鳳來閣已經招收了兩批弟子來填補因勢力發展所需要的人手。而每招收一批新弟子,就會在一段時間後,再把所有人召集起來,重新接受訓練。

據說訓練中,新弟子不但可以在閣內拜師,還可以接觸到當今武林中罕見的獨門功夫和秘籍,我想這些武功和秘籍,也是那些江湖成名俠客擠破了頭也要來鳳來閣的原因之一。

這天我被派出去取柴禾,路過一個荒蕪的小院子。

那裏好像一直沒人居住,加上夏天的雨水又旺盛,路旁的花木枝條亂長,幾乎遮住了青石鋪就的小徑。

我走到這裏時一般都會加快腳步,今天擡起頭,卻突然在另一頭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我深吸了一口氣,吃驚得不知說什麽才好。

這女子很美,是那種根本讓人不能分辨出年齡的美,或者說,任何關於年少還是年老的話,都是在褻瀆她的容貌。

我從來沒想過有哪個年輕女孩能夠擁有這樣的風韻,眼梢眉角都是歲月雕刻而成的華美,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有哪個歷經風霜的女人還能擁有這麽純凈無暇的肌膚和少女般的體形,杜聽馨和她比,輸在呆板,蘇倩和她比,輸在平淡,就算是蕭千清,即便是能在容顏上和她平分秋色,氣韻上也略顯青澀。

她輕輕揚起嘴角笑了,就像一陣清風驀然吹動滿池的睡蓮,連空中,似乎都有這笑容的清芬,她緩緩開口,聲音淡而溫暖,聽在耳朵裏,宛若風吹過洞簫的低嗚:“你好。”

我摒著呼吸,不敢大聲:“你好……”

她笑了,依舊是緩而淡的:“你是淩蒼蒼?”

我點頭,不由自主恭敬起來:“是的。”

她笑著,那雙春水般柔和的眼睛裏浮上一些慈愛:“你很好,我很喜歡你。”

我吞了口吐沫,小心說:“謝謝。”

她接著問話就奇怪起來:“這些時日,煥兒的身子還好嗎?”

我一時沒明白,只有老實回答:“這幾天我不怎麽見他,不過好像還好。”

她輕嘆一聲,接下來的話更讓我想不到:“他總是不死,我也不忍心再去看他,真是難辦啊。”

我愣了愣,胸口緊了一下,馬上握緊拳頭提高了聲音:“你是誰?我不準你傷害他!”

她也愣了下,隨即就舒展眉頭笑了,從袖子裏摸出一個東西遞過來,溫和的聲音帶著淡淡笑意:“你不準我傷害他……那麽你就自己來殺他吧,如何?”

她手中推過來的,是楊柳風的半截斷刃。

楊柳風被聶寒容的銀華弦割斷後,我就將它留在了蕭千清的府第之中,我以為不會有人在意那兩個毫不起眼的斷刃,沒想到卻再一次看到了它。

半截的斷刃在那雙潔白如玉的手中,閃著清冷的光芒,傾斜著的斷口,仿佛一道傷疤,印在如泓的雪色上,透著猙獰。

像是被那光刺到了一樣,眼睛有些疼,我眯上眼。

“不想麽?”對面傳來的聲音依舊慈愛和藹,“你不是已經刺過他一劍了?再刺一劍,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眼前突然闖入了那天的情景。

是的,我是刺過他一劍,在很久以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像癲狂了一樣,拔出楊柳風沖出去,一劍刺入他的胸膛,狹窄的長劍幾乎貫穿了他的身體,他被我用力死死頂在墻壁上,溫熱的鮮血流滿我的雙手。

那一次我幾乎殺了他,而他只是溫和地看著我,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那個柔和的聲音依舊在說著:“不忍心?下不了手?你不是一直想要殺了他嗎?他不是親手殺害你師父的兇手?”

“我師父不是他殺的。”我揚起臉,低聲重復,“我師父根本不是他殺的。”

那邊突然靜了下來,我繼續說下去,很慢卻很清晰,努力把那些蛛絲馬跡理出來:“他是把我師父的頭一劍斬了下來,但那是我師父求他這麽做的,所以他根本沒有殺我師父,我師父是自盡而死的。”我停了一下,“他不會傷害任何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我是那天才明白的,他在養心殿前,問我冼血是被誰殺的,對我來說是不是很重要。他帶我去看冼血生前留在身邊的那個女孩,緩緩說起那段讓我誤會了他半年之久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