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繁花盡歸

在山海關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清晨就趕到了錦州。我們進城登上城墻的時候,隨後而來的火炮糧草等輜重正通過城門,車馬在風雪中綿延,一眼看不到邊際。

車轔馬嘯中,攜著我的手慢慢走到城墻邊,望向雪幕之後的蒼茫遠山,蕭煥仿佛有片刻失神,隨即他就轉頭低聲說:“下去吧。”

族人無辜被殺,女真國內悲憤之情難以控制,庫莫爾回到建州後即刻兵不解甲南下,不到三日,壓境的大軍已經橫列在錦州城外。

大雪還在斷斷續續地下,錦州城外的莽莽原野中新雪覆蓋了舊雪,遮去了前幾日大武大軍通過的車轍和腳印,取而代之的是遠處女真大營上空升起的炊煙。

庫莫爾大軍在城下駐紮的當晚,騎馬站在錦州城巍峨的城墻下,積雪早埋沒了馬蹄,天空中還有零星的雪花不停飄落,空氣中只有清寒刺骨。

拉了拉肩上的雪狐鬥篷,我回身吻了吻近在咫尺的蒼白臉頰:“蕭大哥,還好麽?”

唇下他的肌膚涼如冷玉,低頭沖我笑了笑,他只是搖頭,低聲向一旁馬上的宏青說:“我們過去。”

今天申時,庫莫爾的大軍在風雪中跋涉而來之後,蕭煥就吩咐了石巖和宏青準備出城。等到天色稍暗,隨行營十二個白衣勁裝的高手悄然來到蕭煥房外,靜立侯旨。

此後一行人從狹窄僅容許一人通過的暗門中出城,整個過程毫無聲息,連城頭守衛的兵士都沒有驚動。

恐怕現在城內的那些官員和守將還完全沒有意識到皇帝已經只身出城,而且正準備向敵軍的大營中去。

剛才準備馬匹的時候,我執意要跟蕭煥同乘一匹馬,拉著他要他抱著我的腰坐在我身後,現在蕭煥下了命令,所有的戰馬就都無聲地向遠處的女真大營滑去。

大雪中四周分外靜謐,一絲一毫的響動都可能被守夜巡邏的衛兵捕捉到,幸虧我們來時除了把馬身用白布蒙上隱藏行跡意外,馬蹄上也都綁上了消音的棉絮,如今在雪地裏馳騁,除了極小的響動之外,沒有激起其他任何聲音。

越臨近速度就放得越慢,到了營地外不足一裏的距離,就棄馬不用,我輕身功夫只能自保,由宏青攬著蕭煥的腰,幾個人僅用輕功向營房略去。

這次來的全是隨行營中頂尖的高手,一路上避開守衛,貼著營房無聲深入,不大時候就遙遙看到庫莫爾的中軍大帳。

瞥到庫莫爾帳前僅站了幾個守衛的小兵,我就松了口氣,幸虧那個總跟在庫莫爾身邊的赤庫不在,要不然以赤庫的武功和謹慎程度,要進帳篷還真有些棘手。

還正想著,宏青身旁一個隨行營侍衛就輕身上前,手中一指彈出,他前方的小兵就即刻癱軟,一手扶住那小兵要倒下的身體,緊跟著長臂回舒,斜斜一記手刀劈過,連喘息都未發出,另一個小兵也無聲癱倒。

這兩手兔起鶻落,只是瞬間的事情。

帳門處的幾個親衛也被同樣的手法解決,等四周的親兵清掃感情,宏青掀開帳門的皮簾,蕭煥當先走了進去。

帳內被燭火照得通明,庫莫爾正躺在虎皮軟榻上小憩,短短幾天不見,他卻已經像是疲憊了很多,下巴上也長出些雜亂的胡渣,聽到帳門處的動靜,他並不睜眼:“我不是說過,統統給我滾出去?”

慢慢走進去,蕭煥也沒開口說話,只是走到軟榻前,在庫莫爾面前站住。

終於覺察到了異樣,庫莫爾全身的肌肉驀然繃緊,手按上了身側的長刀,翻身坐起,等看清了身前的人是蕭煥之後,那雙鴿灰的鷹眼中閃爍了一下,他隨即冷笑出來:“我還以為是誰?深夜探營,德佑陛下這是來取我項上人頭的吧?”

蕭煥掩唇輕咳了一聲:“庫莫爾,你知道我來是為了什麽。”

姿勢看上去仍舊是懶洋洋地,庫莫爾此時卻像是一張拉開的弓,每一絲肌肉都透著冷冽的壓力,目光如箭,冷笑:“哦?莫非德佑陛下是特地來跟我敘舊?時至今日,我該對德佑陛下說點什麽?”

冷笑更甚,庫莫爾一字一句:“恭祝大武德佑陛下,千秋萬代,江山永固?”

看著他的眼睛,蕭煥迎上他的目光:“庫莫爾,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像是被這個詞逗樂了,庫莫爾哈哈大笑,諷刺更甚,“德佑陛下……你還真以為我們這樣的人會有什麽朋友?”

對著他的譏諷,蕭煥輕咳了一聲,像是無奈:“我知道你族人被殺,心情激憤,庫莫爾,你要出氣可以,等我們商議過大事之後行不行?”

鴿灰鷹眼中的光彩變幻了幾下,庫莫爾略微放松了身上的肌肉:“如果德佑陛下是來自薦枕席的,那麽我可以勉為其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