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今日顧姨娘過來,是為找零那日溫殊色給的五百兩整票,找回來四百八十兩,和一張蓋著血紅指印的二十兩欠條。

顧姨娘道完謝,把自己繡的幾張繡帕作為謝禮留給了溫殊色,之後辭別回了院子。

陽春三月,艷陽當空,氣候正適宜,謝劭轉頭望向身旁的女郎。

海棠色的長裙,披鵝黃大袖對襟沙羅衫,頭頂大片綠葉映下,斑斑點點的光影隨風輕輕移走在她的臉畔上,風動人不動。

所以,給顧姨娘表親錢財的不是什麽謝家大娘子,而是溫二,也不是五百兩,只有二十兩。

顧姨娘在時溫殊色對他尚有一副笑顏,人一走,遵從各不相幹的約定,權當沒見到那麽個人,轉身吩咐祥雲和晴姑姑收拾木案圓凳。

謝劭垂眼一掃,案上的小吃茶點一應俱全。

白樓的米糕、醉香樓的養顏花茶、昨日他剛讓人送進府的貢桃,兩盤鹽鹵菽,腳邊還有個熏香爐子,香片熏的是流腦。

奢靡程度,一點都不遜於自己。

謝家上下這幾日因她的不請自來,鬧得雞犬不寧,自己更是為了安撫老祖宗,絞盡腦汁努力營造出一種他很幸福美滿的假象。

她倒是過得悠閑自在。

愣個神的功夫,女郎已提著裙擺進了屋。

謝劭轉身回到西廂房,正打算睡上一覺,大房的二公子謝玠突然造訪,進屋後便坐在他對面的圈椅內,同他聊起了幾日後要舉辦的春社。從馬匹說到了馬鞍,扯了半天,硬是沒說到點子上,謝劭困得慌,沒心思同他熬,直接問道,“要多少。”

打發走了二公子,謝劭安穩地睡了一覺,傍晚時分,安叔便抱著一摞賬本找上了門,“二公子說公子應承了他六百兩銀錢,可屬實?”

謝劭一身單薄長衫,睡眼惺忪,起身坐到矮幾前的蒲團上,倒了一杯茶水,“給。”

“三爺威武,謝過三爺。”

正屋的那只八哥,西廂房收拾好後,便被溫殊色派人給他提了過來,鸚鵡學舌,足見這畜生聽了多少阿諛奉承之言。

安叔老淚都快流了出來,“公子,老爺和二夫人這前腳剛到揚州,回來若是知道……”

“會如何?”謝劭一副懶洋洋的架勢,曼聲道,“當年他謝仆射,辭官攜家眷歸故裏,圖的不就是當下這份天倫之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點銀錢能讓全府上下都快樂,何樂而不為。”

“公子如此下去,是從未考慮過往後的前程……”

謝劭‘嗤’笑一聲,擡頭看向安叔,“我一介紈絝子弟,要何前程,爹娘造了一座金山銀山,這輩子最大的前程,便是往外花錢。”

安叔不死心,“錢財乃身外之物,總有花光一日。”

“花不完。”

“花得完。”安叔言語激動,擲地有聲。

謝劭:……

謝劭知道他今日是有備而來,不達目的不罷休,只得退步,“行吧,把賬本擱這兒,我瞧瞧。”

安叔呈上賬本,彎身再次行禮,“勞請公子一定要過目。”

華燈初上,謝劭望著跟前的一摞賬本,把方嬤嬤喚到了西廂房,“溫二呢?”

“三奶奶剛歇下。”

謝劭轉頭看向沙漏,日暮才剛過,又問,“她很清閑?”

方嬤嬤心道還真不閑。

“三奶奶每日辰時起,先去惜金亭走上兩圈,回屋再歇息片刻倒個回籠覺,醒了後帶上吃食上船,船裏待一陣,再劃船到半月橋,半月橋對面的芍藥地裏三奶奶讓人添了一副秋千,蕩上半個時辰,再上涼亭,午後日頭曬,三奶奶喜歡去南邊的水榭,午食大多在水榭用完再回院子,還特意請了畫師上門,一日行居全都入了畫,隔上兩日便會派人傳給溫家老夫人。”

上回溫殊色的回門夢,終究落了一場空。

本想拉著謝劭一道回門,吃了個閉門羹後,也沒再指望,第二日收拾好東西,打算一人回溫家,人還沒走出去,卻被老夫人攔了下來。

謝老夫人的原話,“一樁親事陰差陽錯,新郎不是新郎,新娘子也不是新娘子,鬧到這份上,兩家都沒臉見人,都在裝傻等著對方先上門呢,閑頠為了安撫我,一口咬定溫二娘子是他心頭所好,聽著玄乎,可萬一說得是真的,這頭我放了二娘子回去,依照溫家那老狐狸的心思,二娘子還能回來?她溫老東西跟前就這麽一個親孫女,知道謀算不成,估摸著這會子正盼著人回去呢,等人一回到溫家,什麽名聲什麽臉面,她恐怕連命都能不要,把人給藏起來,到那時我謝家莫不是娶了一場空?”

“好生伺候著,需要什麽都滿足她,唯獨不能回溫家。”

溫殊色回不去,又從秋鶯那得知老夫人果然倒下了,心頭著急,便請了畫師到府上,把自己每日的幸福日子用畫像記錄下來,拿給溫老夫人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