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趙琨你真可惡

小鎮的客棧供南來北往的客旅打尖住店,大堂跑腿的堂倌也見過不少場面了,卻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吐血吐得這麽厲害,還能活下來的。

包廂裏外都守著人,堂倌端了血水就走,余光只看見趴在床邊的那人又哇的嘔出一口血來,淋漓地濺落在地上。那指尖緊緊攀著床沿,攀至幾乎要嵌進木板裏的地步,足可見那人有多痛苦。

他從未見過相貌生得如此之好的公子,卻可惜是個命不久矣的病癆子。

陸得生的金針銀針都試過,劍走偏鋒也沒法叫韓桃的痛苦有所緩解,蠱毒催逼毒素,本就等著一個臨界爆發的點了,只能一直瞞著韓桃,叫韓桃以為自己沒事,也就撐了下來。

如今胃裏一陣陣抽搐著,連著胸肺俱是作痛,韓桃疼得意識不清,模糊間只感覺有人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繼續嵌著木板。

他的指尖緊緊攥上那人手背,掐出月牙的血痕來,越掐越深。

“他這樣還有多久?”趙琨盯著手背上的血痕,面上陰沉得可怕,“你不是醫聖弟子——”

“醫聖弟子也不是醫聖,陛下在宮中怪禦醫就罷了,出宮了還要怪到老夫頭上嗎?”陸得生毫不客氣地回懟道,一邊施針,一邊臉色也不好看,“蠱毒影響只是暫時的,但讓他活生生痛一晚上,你舍得我也不舍得。我可就這一個侄子。”

“哇”一聲,韓桃又吐出一口血來,痛苦在床上弓起身子。他唇瓣沾著鮮紅血跡,面色卻慘白得沒有一分血氣。

趙琨見狀臉色更難看了,反握住韓桃的手,連著心也焦躁起來。“那也不能讓他就這麽吐下去。”

“忍住,確實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陸得生眉頭緊皺,手搭脈來,“韓桃,聽得見二叔說話嗎?你要忍住,深呼吸壓制住這種感覺。”

韓桃意識稍有些清醒了,就松開了攥著趙琨的手,又忍不住蜷縮起來,免得再抓傷人。他伏在床上的身子在發顫,許久後又忍不住發出細小的悶吟,帶著一點點微弱的哭腔,就好像冬夜裏被大雪埋住的幼貓,一遍遍掙紮叫喚著,叫聽到的人的心都繃起來。

趙琨知道韓桃一向很能忍痛,實在是難受到極點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他不在的這五年裏,也不知這樣的痛楚韓桃到底受了幾次。

“該死。”趙琨眼眶酸澀,重重錘了下床板。

“深呼吸,聽二叔說的,呼——吸——”陸得生手握銀針,卻還是有些無從下手,只能盡力安慰道,“乖,很快就不疼了,再忍忍。”

床上的韓桃閉緊眼,低低嗯了一聲。

“把他衣衫再扯開些。”陸得生吩咐趙琨道。

於是衣衫被扯開了,韓桃沉沉呼吸著,忍住沒有再吐出血來,只是咬緊唇角,還有血往外溢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陸得生見狀,下針速度越發快穩。

呻吟聲確實漸漸小了下去,韓桃緊緊抓著趙琨的手指,用額頭輕抵著手背,借此獲得一些依靠。他渾身好像被水淋過一樣,躺在床上濕漉漉的,唯有呼吸時腹部微微的起伏,證明人還有些生機。

而趙琨見到這一幕,心就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掌攥緊又松開,喘不過氣。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面對這樣的時候是無能為力。窗外頭的夜色一片漆黑,等到日頭升起,韓桃體內躁動的毒被銀針壓下,又會緩過勁如同往常一樣,但這一夜的折磨卻無法被抹去與淡忘。

杜蘭令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折辱韓桃,滅齊復國,還是想要通過韓桃報復到他這個北齊皇帝的身上,趙琨不知道,但他如今想殺杜蘭令,想得幾乎要發瘋。

“我現在幫他止了痛,但這幾日可能會有一點後遺症,比如說因為毒素影響而短暫失明,”陸得生最終起身來,“他現在這樣的身子骨,最忌諱再受影響,倘若還有十年壽命,這一頓折騰也少了兩年。”

趙琨沉默了會兒,看向睡過去的韓桃。“巫神廟中,會有寡人想要的東西嗎?”

“都走到這了,”陸得生收起銀針,“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更漏聲斷,昏黃燭火輕搖,屋內寂靜之後是陸得生的一聲輕嘆。

許久過後,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又重新合上,一旁盥洗盆裏的水已經換了新的,地上的血也被擦掉了,只是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趙琨扶起韓桃來,一點點幫他擦洗,韓桃已經昏睡過去,無力地支著腿任人擦洗,敞開的衣衫從肩頭滑落下去,露出白皙的胸膛,帶著點先前留下的吻痕和牙印,只是趙琨旖旎心思全無。

趙琨從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南燕的巫神,但他如今卻忍不住想到說,這世上真有巫神就好了,那他願以全部交換,三跪九叩,換得韓桃余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