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錢糧人心事

“徐懷,這裏!”

徐懷沿溪邊狹窄的灘地往北走了一段,徐心庵從半山腰間的洞穴裏探出頭來,招呼他過去。

從溪谷到洞穴有一條淘金山民踩出來的小徑,雜草蔓生,他摸索著爬進石洞,大家情緒急切的都圍過來問南寨的情況。

洞口較矮,裏面頗高,有五六丈深,此時點著篝火,有鐘乳石從洞頂垂掛下來,地面卻較為平坦,還有一些淘金山民遺棄在這裏的破陶盆陶罐,以及睡人的草絮堆。

一只陶罐正架在篝火上“撲撲”燒著熱水。

諸武卒從青溪寨逃出來,除了兵甲武器外,也盡可能多攜帶肉脯、麥餅等幹糧,能捱十天半個月,這時候卻擔心蘇荻與徐懷回到鹿台寨,不能阻擋巡檢司將他們的家人捉去受牢獄之災。

“我們早一刻逃出軍寨,不知道鄧珪前夜得知你們從青溪寨消失之後是什麽反應,但昨日巳時中,唐天德帶著人馬氣勢洶洶過來,幸虧武良叔、十七嬸他們阻攔,才叫唐天德無功而返……”很多事情都無法細說,徐懷這節骨眼上也沒有居功的心情,不想浪費口舌解釋,便將功勞推到徐武良、蘇荻的頭上,將昨天鹿台寨發生的情形簡略的說了一遍。

確認家人無恙,眾人稍稍寬心,但他們接下來要何去何從,卻莫衷一是。

幹糧僅夠維持十數日,其實也很有限,也不能指望桐柏山裏漁獵能有多大的收獲。

二十五六個青壯漢子不可能一直都躲藏在這不見天日的洞穴裏,但天下之大,哪裏又是他們容身之所?

答案是什麽,大家心裏都很清楚,只是到這一步仍有人不甘。

還有一個,就算是落草為寇,是他們這一夥人直接找個易守難攻的險峻峰嶺占山為王呢,還是找一家可靠的山寨去投靠?

徐懷坐在祛除濕冷的篝火旁默默聽著徐武江與眾人議論這些事情。

事情走到這一步,雖然他知道別無選擇了,但他也不會覺得落草為寇真能成得了什麽氣候。

所有的選擇都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他又能提出什麽有遠見的建議?

當然,大多數人也不會關心他的意見。

徐心庵坐到徐懷身邊來,背靠著濕冷的石壁,小聲說道:

“從金砂溝上去十一二裏,就是歇馬山,大當家潘成虎為人頗為仗義,與鹿台寨以及其他周邊的其他村寨,都沒有太激烈的沖突;而以往鹿台寨逢年過節對歇馬山有所打點,十七叔就暗中負責過好些次,跟潘成虎算是識得。我們要是前去歇馬山投靠,應該會被收留。不過,歇馬山在桐柏山雖說勢力較大,但養活不了太多的‘閑人’,不可能讓眾人將家小都遷過去。我們初時過去可以隱姓埋名,沒有什麽大問題,但時日一長,歇馬山其他小啰嘍知道我們的底細後,很難保證消息不傳出去。到時候就算巡檢司不追查,州縣也必然會再去為難我們的家人,大家都在頭痛這事!”

他們離開青溪寨之後,昨日午前就藏匿到金砂溝來,對後續要怎麽辦,在徐懷過來之前,他們就討論過好幾回;卻在徐懷到來之時,都還沒能拿定主意。

二十多名武卒投匪或消失了,不是巡檢司敢隱瞞不報的;而一旦確認他們落草為寇,州縣也不可能沒有後續的動作。

眾人這時還是進退兩難。

徐懷想到剛才腦海裏閃現的那段記憶,低聲問道:“大家有沒有想過就留在金砂溝落腳?”

“不是沒想過,但是這裏太難了,”徐心庵搖頭說道,“你過來也看到了,金砂溝地形是險,從外面很難進來,但從頭到尾,你看得見有幾塊稍稍平整的土地;還有一個,這裏距離歇馬山太近,一山不容二虎,我們想在這裏立足,不用等巡檢司動手,潘成虎都有可能會先派人過來打我們。”

徐心庵怕徐懷不明白,從篝火堆裏撿了一根樹枝,拿燃燒炭化的一頭在石地上,簡略的勾畫出這左右的地形圖來:

“歇馬山就在金砂溝的源頭,雖然東面另有出山的道路,但金砂溝始終是其後門——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我們在金砂溝自立門戶了,難免會要從附近村寨刮取糧食鹽鐵,但這些村寨早就是歇馬山的羊莊,怎麽可能容忍我們染指?”

不管起初是否走投無路求條活路,但只要落草為寇了,殺人放火者有之,打家劫舍者有之,濫殺無辜更是不絕如縷。

不過,能在桐柏山裏較長時間掙紮生存下來的山寨勢力,跟周邊的村寨、大姓宗族都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沖突不會太激烈。

有些山寨勢力對周邊能保證日常孝敬的村寨甚至能做到秋毫不犯,但也絕對不會輕易容許其他勢力插足進來。

主要原因就是山寨與周邊的村寨,已經形成的“供養”關系,不僅不容他人插足;偶爾有流寇越境作案,山寨勢力還會出人出力捉拿,實際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官府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