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其人之道

“朱孝通再作賤咱,便殺了那狗娘養的!”

牢房土墻木頂覆蓋茅草,根本遮掩不住沸反盈天的劃拳行令聲、喝罵聲,連叫著其他幾棟牢房裏的囚徒也鬧騰起來——也是虧得夜裏吃到一頓飽食,囚徒只是大聲說笑、詛罵,有些肆無忌憚渲泄心裏的怨恨,暫時還沒有人破門而出。

獄吏、獄卒則是膽顫心驚,就怕鬧出暴亂,他們第一個會被這些窮兇極惡的暴徒撕成粉碎。

今夜當值的獄吏、獄卒沒辦法躲,朱孝通就想著將其他獄吏、獄卒都從營房調出來以防萬一。

然而朱孝通才上任幾天,大多數獄吏、獄卒都還不清楚他的根腳,這個節骨眼上都怕他文縐縐的書生一個意氣用事,便派一人去找成延慶請示,成延慶只說不用,便沒有人搭理朱孝通。

朱孝通恨得直跺腳,卻不敢走進有莽虎徐懷在的那棟牢房去找成延慶,就怕自己走進去會火上澆油,當場激鬧出嘩變來,咬牙走向東北角的那棟牢房。

“我不是說過,無事不要過來找我?”幽暗的牢房裏,僅有些微月光從對面巴掌大的窗眼照進來,蓬頭垢面的嶽海樓靠著土墻而坐,不滿朱孝通這時候過來找他。

“禁營武卒午後被驅逐出石場,王稟夜裏又對牢營下手,虎侯怎麽還能沉得住氣?”朱孝通氣得直跺腳,壓低聲音叫道。

“鄭恢、董其鋒、郭曹齡他們在桐柏山搞出那麽大的動靜,最後相爺硬著頭皮求人,將董侍制也派去唐州相助,最後卻落得怎樣的下場,你不知道?鄭恢、董其鋒、郭曹齡到死都不能奈何王稟、盧雄這些人,你什麽時候覺得你過來執掌牢營,甚至連陳子簫、潘成虎、郭君判這幾個人都未必十分配合,十天半個月能將王稟他們吃得死死的?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嶽海樓皺著眉頭不滿的問道。

“不是我急躁,但牢營這狀態,隨時就會翻天啊!”朱孝通低聲為自己辯解說道。

“囚徒暴動,你們是會第一個被撕成碎片,但我要問問你,上千囚徒真暴動了,這對王稟有什麽好處了,王稟就真能置身事外了?還是說朱孝通你覺得自己值得王稟同歸於盡?”嶽海樓皺著眉頭說道,“你不單急躁,心裏還畏懼了,這便是王稟用計之根本。他們就是用你等心中驚懼,時時處處逼你退步,以達成他們的目的。”

“他們時時處處煽動囚徒,即便我個人不畏懼,成延慶這些人卻是膽小如鼠,被他們逼迫得不斷退步,他們的目的還是會得逞啊!”朱孝通說道。

“你還是太急躁了,”嶽海樓並沒有因為朱孝通反復辯解就訓斥他,更耐心的解釋道,“我就問你,王稟他們得逞了,又能如何?能翻天嗎?還是說王稟真想煽動這千余囚徒舉旗造反?退一萬步說,就算石場內外你與陳子簫他們都站不住腳,都被踢出去,最後都是王稟他一人說得算,在嵐州又算多大的事?你不要忘了眼下最緊要的是什麽事!你把這些想清楚,就知道什麽事情能急得,什麽事急了也沒有用。”

“卑職明白了。”朱孝通低頭說道。

“那個莽虎有著常人難擋的武勇,性情粗鄙不堪,王稟用他最能蠱惑人心,”牢房角落有個稍微年輕一些的聲音這時候說道,“他不是到處叫囂找人比鬥,我明天就借這個機會接近他,夜裏找機會做掉這廝。”

嶽海樓搖頭說道:“王稟將莽虎徐懷等人召回到嵐州石場後就突然間發難,先將禁軍武卒驅趕出去,緊接著又將手伸進牢營裏來,說明他們有著很強烈的警惕心,說不定已經懷疑到我們頭上來了。你試圖接近那莽貨,反倒有可能把我們暴露出來。我們且不管他們,你們也不用擔心會出什麽簍子。你們別忘了,郭仲熊是不能將王稟調出嵐州石場或隨意架空起來,但哪天看情勢不對,他下令將不同牢營間的囚徒進行對調,將石場牢營裏的囚徒調換到北面去修邊墻,又甚至等到對契丹人正式用兵時,郭仲熊調石場牢營的囚徒都隨大軍北上,這是王稟能阻攔的嗎?”

“是啊,不管他們現在鬧什麽,到時候給他來個釜底抽薪就行。”朱孝通眼前一亮,才意識到自己真是太急躁了。

“你們忘了我們真正的優勢是什麽,這時候竟然被王稟這些伎倆就逼得沉不住氣,不應該啊!”嶽海樓搖頭說道。

“那我們在這裏,豈非沒有意義了?”年輕一些的聲音還有些不服氣的甕聲說道。

“什麽叫有意義,什麽叫沒意義?整日在衙門裏走動,為一堆不知所以的公文纏身,還真不如坐這鬥室之間換個角度想問題,”嶽海樓說道,“就拿牢營來說,豬狗不食的飯食,你們如何叫囚徒心裏不滋生怨恨?你們要是能照規矩辦事,自己能將囚徒管治住,王稟有再多的心眼又如何能拿煽動來要挾你們?都說無欲則剛,你們在王稟面前剛不起來,還不是這心跟手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