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夜議

“……你們這幾個龜孫子,他娘能有一個叫我省心的?”

雖說自信勝券在握,但深夜三座城門都被暴民突襲奪去,葛懷聰被迫從暖玉一般的胡姬懷裏爬起來,披裹袍衫,坐在不覺得已很有幾分徹骨寒意的客堂裏,看著張奎安等人一個個丟盔棄甲逃回來,也是又惱又恨,訓斥道,

“你們還有臉回來見我?現在就給整飭人馬,明天午前要不能將這三座城門奪回來,你們都不要回來見老子!”

葛懷聰作為大同戰場最高將領,節制諸部,但嫡系兵馬還是天雄軍第三部。

而其他諸部兵馬都是步卒,乃是今日才陸續抵達大同,精疲力竭極需休整,因此午後分派去奪另外三座城門的,只能是第一批隨葛懷聰奔襲大同的前鋒軍。

此時率部去奪這三座城門,無論戰後敘功,還是為了更方便掠劫民戶,都更有優勢。

葛懷聰特地照顧嫡系腹心,將這活交給他平時最看重、最能討他歡心的三名指揮使。

結果半天時間沒到,就被他們壓根看不上眼的暴民,給灰溜溜打回來了?

葛懷聰心裏惱恨,並不是說擔心這一仗會有什麽意外,而這太丟他的臉了。

張奎安等部將挨訓罵也不吭聲,心裏卻是嘀咕他們是騎兵,更擅乘馬沖鋒陷陣,城門防禦理應交給步卒去做,他們猝不及防被趕出來,也是情有可緣。

葛鈺卻是年輕氣盛,主動請戰:

“父親,敵軍倘若從應州來援,南城門距離最近,那裏地形也最為開闊,便由孩兒率部將南城門奪回來!也就少睡兩個時辰而已。”

“扯那麽多做甚,與你何幹?”葛懷聰瞪了葛鈺一眼,叫他閉嘴。

葛懷聰此時猶堅信勝券在握,但不意味著不會死人。

他趕到大同,就將葛鈺所率的先行人馬直接留在身邊充當扈衛,就是怕這渾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動不動就找他請戰。

葛懷聰沒有再理會長子葛鈺,而是朝諸將張望過去,他希望這時候能有人站出來,給他長點臉。

他麾下的嫡系諸營指揮使,要麽低下頭,要麽左右張望,要麽像娘們似的擺弄指甲。

而諸將(廂)都指揮使、都虞侯們,一方面僅僅是戰時受葛懷聰節制,另一方面他們所統領的步卒今天才陸續抵達大同,一個個累得人仰馬翻,好處都沒有撈到,自然不願這時候去撈這苦差事。

葛懷聰陰沉著臉,待要直接點將,卻見營指揮使張奎安朝大堂外擠眉弄眼,探頭見廊前站著一名小校正對張奎安打手勢。

葛懷聰朝張奎安訓罵道:“有什麽狗屁事出去說,別在那裏擠眉弄眼。”

張奎安欠著身子走出去,與那小校說了幾句話,又縮頭縮腦回來。

“什麽事情?”葛懷聰追問道。

張奎安難堪的說道:“有兩百多人馬,想走城道從北城那邊撤回來,但在西北角樓前,朱沆郎君的手下卻無故阻攔,還汙蔑說他們臨陣脫逃,一言不和竟然斬殺我們三人!”

“一群丟人獻眼的東西!”

葛懷聰差點都忘了朱沆此行有兩百扈衛隨行,進入大同後,他嫌這些人手礙事,就打發到西城區域最裏側的一個角落裏。

他也確實答應將西北角樓劃給監軍使院警戒,沒想到這時候竟然還是跳出來給他找事。

倘若換作其他時候,葛懷聰定然急得跳腳。

不經他的同意,便砍他麾下的兵卒頭顱,豈非不拿他葛懷聰當回事?

然而這一刻,叫他怎麽質問朱沆?

葛懷聰更急張奎安這些孫子太不給他爭氣了。

“是徐懷嗎?”嶽海樓看向張奎安問道。

“不是那龜孫子是誰?要不是顧念朱沆郎君在此,我卻要揪他來償還我家兒郎的性命!”張奎安沒好氣的回道。

“並無暴民登上北城墻,那邊的兵卒撤回來作甚?”

朱沆見諸將氣勢洶洶,竟然要將矛頭指向監軍使院,他再好的脾氣,這一刻也陰沉下臉據理力爭,不客氣的說道,

“倘若有暴民強登北城墻,更需將卒用命,擅自撤下,與臨陣脫逃何異?而此時三座城門得而復失,從西城往南城、北城挺進遲遲不得進展,但西城劫掠奸淫卻無一時或休,這仗焉能如此拖延下去?”

朱沆也清楚禁軍兵卒來源復雜,平時駐守地方又受多方盤剝,約束太嚴厲以致激起嘯鬧,這些年來也不是一起兩起了。

而用兵從來都是鐵血事,胡馬屢次南侵,也從來不加收斂,漢軍北征適當的渲泄,也並無不可。

因此,朱沆之前多次勸戒葛懷聰不聽,他也就沒有強求。

然而城中暴民在一天時間內,眼見著反抗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嚴密,不僅遏制住這邊的推進,甚至還趁夜聯手反攻城門,朱沆即便不懷疑他們最終能取得勝利,但如此散漫的軍紀,武將又多貪利畏命,多多少少也令他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