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景王

徐懷被從朱府趕出來,卻是知道王稟被貶時年紀幼小的王萱為何都不能托庇於朱府,跟著流落去唐州了?

沒有想朱府的女主子是跋扈的主。

當然,榮樂縣主著人來驅趕,徐懷除了苦笑不已,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在朱府糾纏。

他還擔心朱沆回來找不到他們,走出朱府後,便叫朱芝推薦龍津橋附近最具盛名的一家羊肉湯店,他們坐進去吃酒歇腳。

正逢年關,又不是食時,這家名叫貓二胡子的羊肉湯店,正對著龍津橋的二層鋪樓裏,樓上樓下都甚是空落。

朱芝也是這邊的老客,出手闊綽,穿扮精神抖擻的掌櫃、夥計對他們一幹人也是十二分的盡心伺候——現切的新鮮羊肉,切塊,架小炭爐上拿冷泉水煨煮,眾人坐窗前圍爐飲酒,反倒比在朱府暖閣子裏更是自在。

龍津橋下通往泗州的汴水結了冰,橋頭橋尾皆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臉上還洋溢著年節將至的喜悅,徐懷的心思則壓根沒辦法輕松起來,只是強迫著不去想汴京被圍困乃至失陷的慘烈情景。

朱沆乘車馬回來,經過龍津橋時,徐懷他們坐羊肉湯店裏便已看到,卻在結帳趕去朱府時,史軫與鄭屠、周景找了過來。

史軫將鄭屠、周景拉回宅子與家小團聚,前面母慈子孝、夫憐妻愛、子女膝前,自是一團喜氣跟感動,但在史軫將父母、老妻、長子以及他兄長、嫁於附近巷坊的妹妹、妹夫找過來,提出要立刻動身遷去淮源或泌陽,便鬧僵起來。

任史軫再卓見遠謀、再巧舌如簧,父母妻兒以及兄弟姐妹那邊一大群親戚朋友,一是沒有幾人相信虜兵真能殺到汴梁城下,二來在所有人的眼裏,就算有虜兵殺來,天下也沒有哪個地方能比汴梁城更安全,他能奈何之?

了解過家人的想法後,史軫情知勸說無用,便與鄭屠、周景趕回朱府另想辦法,卻不曾想徐懷他們被趕出朱府了。

叫史軫他們一打岔,兼之徐懷也實在不想與朱府的女人打交道,便在羊肉湯店坐著沒動,想等朱沆找過來,他們直接去見王稟。

徐懷沒有想王稟以及景王趙湍會與朱沆同乘一輛馬車回來,回到朱府後得知他不在,還一並找到羊肉湯店裏來。

汴梁城的街市十分繁榮,龍津橋、禦街,皆是琳瑯滿目的茶肆酒樓勾欄妓寨,皇親國戚也都喜歡留連街市買醉,甚至傳聞官家早年就常微服出宮尋歡作樂——王稟與朱沆剛從宮裏出來,身穿朱紫、緋紅朝服,他們與身穿便袍的景王,以及纓雲、榮樂縣主、朱多金夫婦在一幹侍衛的簇擁下,趕來羊肉湯店,很是引人矚目,卻也沒有引起多大的驚動。

不過,在朱沆他們過來之前,就著呂文虎提前找來羊肉湯店知會徐懷。

“景王,他是怎樣一個人?”

徐懷之前在嵐州僅有機會見識過魯國公趙觀的“風采”,這叫他對宗室中人印象很差。

而腦海閃現的記憶片段也早就昭示了除個別人外,大越宗室數以千計的皇親國戚所即將面臨的命運,是何等的慘烈。

這令徐懷在朔州統兵作戰,即便有閑暇時間,也實在沒有興致去琢磨宗室內部錯綜復雜的關系。

朱家與宋家及景王府的關系,徐懷還是今日進汴梁城,路過宋宅時聽朱沆、朱芝途中提及的。

除此之外,徐懷也僅知道景王趙湍與太子趙柄乃是已經病逝的端淑皇後生養,而此時的後宮之主乃是益王、端王以及魯國公趙觀的生母端恭皇後。

之前端淑皇後病逝得早,太子與景王早就成年,與當今聖上的關系疏遠,太子又有幾件事做得叫聖上不悅,朝中早有廢立太子的傳言,這是當初在岢嵐城鬧出暖香樓風波時就聽盧雄提起的。

然而諸皇子什麽秉性,以及他們成年之後有什麽作為,對軍國大政有什麽主張,徐懷卻都沒有關心過,對景王趙湍的了解也極為有限。

朱芝以前看人,都是以投不投他脾氣,是溫和還是嚴厲,是容易親近還是拒人千裏之外來衡量,驀然間聽徐懷這麽問,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太子不為聖上所喜,宮裏對景王也多有偏頗之言,太子對端恭皇後、益王、端王以及魯國公都不假辭色,關系鬧得比較僵,卻是景王無視這些傳言,在端恭皇後、益王、端王及魯國公面前恭敬友愛如故,卻也由此更受猜忌——”

史軫對京師種種秩事卻是如數家珍,說道,

“且不管景王他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既然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拘小節,王稟相公也與之同行,相信他對當前形勢嚴峻到何等地步,應該是有一定清醒認識的——”

徐懷點點頭。

他這節骨眼上不會為跟京中的權貴打交道浪費時間,也沒有這個時間可以浪費,但汴京城裏任何一個對當前嚴峻形勢有清醒認識的,他都應該爭取、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