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姓宗族

淮源鎮一直以來都在桐柏山占據極其重要的地位,但長期都隸屬於泌陽縣,同時泌陽又是唐州州治所在,因而桐柏山裏的大姓宗族無論是攀附權貴、經營生意、子弟就讀縣學、州學,又或者說想生活更安逸、安全,也是多在泌陽置業。

桐柏山大姓宗族也有相當多的角色在泌陽任吏,甚至在州院縣衙之中占據相當大的比重。

由於這些人,邊州殘破、汴梁危急,朝廷派節帥坐鎮蔡州,聚攏西南諸路勤王兵馬,以及淮源置縣劃歸蔡州、莽虎徐懷出知新縣的消息,很快就在泌陽城裏傳播開來。

而轉運副使寧慈、通判顧志薈等人對徐懷及桐柏山等人的非議,自然也是通過種種小道消息傳播出去。

寧慈與眾人合議時,雖說明裏暗裏都提出要防範著徐懷及桐柏山眾人居心叵測,對朝廷勤王詔所頒諸多令旨也是怨聲載道,但人的名、樹的影,也沒有誰願意在汴梁告急之時,主動去招惹他們。

當然,淮源從此之後從泌陽縣分割出去,甚至與京西南路都再沒有瓜葛,他們自以為也無需太忌憚桐柏山眾人就是。

然而對身在泌陽,特別是在泌陽任吏的桐柏山人,心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徐懷、徐武江等人平息匪亂,大姓宗族初時的感激,也是摻雜太多的迫不得己——除開仲氏、唐氏外,其他大姓宗族在桐柏山匪亂裏雖說談不上損失慘重,但他們為維持那麽大規模的鄉營,以及後續的淮源城池修造、兵甲軍械供應,最後總計被強行攤派錢糧合計二十余萬貫。

這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

平息匪亂之後,徐氏、唐氏皆因為家主徐武富、唐文仲需要厚葬,大舉折價出售田宅,以及大批青壯損失,山中土地矛盾得到緩解,之前居高不下的地價一落千丈;各家桐油、大漆、木材等生意缺乏足夠的勞動力,徐武江等寒族子弟控制鄉司,壓制大姓宗族對諸種經營以及山林礦場的壟斷——此間種種,也必然導致大姓宗族從另一種意義上元氣大傷。

痛定思痛,大姓宗族對桐柏山眾人可以說是愛恨交加,而隨著匪亂的離去,也漸漸變得恨多愛少。

淮源置縣並入蔡州,對桐柏山之外的小民豪戶,影響不大,對在泌陽置業、紮根多年的桐柏山大姓宗族影響就大了。

消息一傳出來,就跟炸了鍋似的。

晉氏家主乃時年已逾七旬的晉老太公,他不僅是晉氏長房一支的當家人,其子晉莊成早年考中科舉,歷仕翰林院、江夏縣丞、知縣、秀州通判,三年前赴任黃州擔任知州。

身在泌陽,聽到小道消息惶惶難安的大姓宗族當家人,深夜卻都跑到晉龍泉家中來,除了晉龍老太公晚年醉心吃齋禮佛、不問世事外,更主要還是剿匪期間,晉龍泉才是大姓宗族的主心骨,也一直與徐武江、徐武坤、徐懷等人共事,更清楚那邊的情況。

晉龍泉是在桐柏山匪亂剿滅之後,知縣程倫英看州縣實在沒有辦法提攜剿匪有功的眾人,特別被程倫英調到縣尉司任都將,統領縣刀弓手,而將淮源巡檢司武卒都將之職,讓給徐武江擔任。

唐天德深夜也鬼鬼祟祟跑到晉龍泉家裏來,走進夾巷,就看到燈光從晉龍泉住宅院子裏漫出來,敲門進去,走過垂花廳,客堂大門敞開著,已有二三十人湊在一起說話,原以為不理世事的晉老太公正端坐堂上,正中氣十足的說著話:

“……雖說各家紮根泌陽多年乃至有三四代人,但祖業老宅都還在桐柏山裏。現在淮源從泌陽劃出去,卻又並非在唐州之下單獨置縣——真要在唐州之下單獨置縣,對各家只會有利,而無弊端,畢竟泌陽始終是州城,大家在淮源鎮也有家業,怎麽都要算錦上添花的事情。但是,現在呢?淮源置縣,還從唐州劃出去,甚至還從京西南路劃了出去,以後各家在泌陽就是異鄉人啊。各家在泌陽經營的生意,做了多年乃至三四代的吏職,你們想不想,要是不讓出去,會不會還能像以往那般古井無波?”

唐天德躡手躡腳站到眾人之後,心想難怪晉老太公坐不住了,整件事對淮源各家的牽扯實在是太大了。

大家的祖業田宅都在桐柏山裏,以後劃入京西北路蔡州,糧賦交納解送都要跟那邊的官員打交道,他們又沒有人脈,上上下下所能通融的空間就少得多了;而泌陽城這邊,他們都成了異鄉人,以往所享占的好處,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也就注定將來會有多少人撲上來搶奪。

唐天德這兩年時間,不少時間都住在泌陽,主要也是想著謀個吏缺,現在是徹底斷了希望。

“淮源置縣,定然也要設置三廨(司)六房,各廨房就算僅置經承、管年書吏兩三人不等,也差不多要有二十人的吏缺——既然這事非人力能更改,我們是不是回去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