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誘導

看著錢程遠像頭牲口一般叫徐懷一刀捅死,屍體橫在地上還在微微抽搐,血猶不絕從胸口淌出,第一次見識到這種血腥場面的纓雲,就覺得有股寒氣從尾椎骨往天靈蓋直沖過去,手腳發麻的愣站在那裏。

心頭繃緊的最後一根弦,在這一刻仿佛被粗暴的扯斷,秦之惠怔怔看著地上的屍體。

“秦郎君,你與錢錄事,我為啥留下你問話,相信你能想明白,也希望你珍惜拂曉之前這不長的時間,”

徐懷示意將錢程遠死挺的屍體拖出去,從角落裏拖了一把椅子坐到秦之惠跟前,說道,

“朝中有人跟虜使暗通消息時,你可能真不在場,但你作為鴻臚寺禮賓院丞,在虜使進汴梁城議和這節骨眼上,你竟然會在某一刻罔顧朝廷的規制,兩只眼睛沒有盯住虜使的一舉一動,只能說明你覺察到什麽,有意避開。你以為這樣就能於心得安了,你以為這樣宣武軍三千健銳的慘死就與你無關了?你做夢!”

“你確定他比錢程遠知道得更多?”朱芝忍不住出聲問徐懷。

秦之惠與錢程遠兩個都是鴻臚寺禮賓院直接負責招待虜使的關鍵人物,他們僅用兩天的時間進行部署,劫下纓雲郡主,又將秦之惠、錢程遠兩人劫來,也可以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可能已經留下很多蛛絲馬跡了。

朱芝這兩年經歷那麽多事,現在也學會心狠了,他這卻不是顧惜錢程遠死得冤,他是擔心直接將錢程遠殺了,而秦之惠卻又確實不知道細情,他們接下來的事就難以推進了。

現在聽徐懷篤定的口氣,似乎斷定秦之惠知道得更多,朱芝也禁不住好奇。

“秦郎君能一眼看透我們不善於刑訊,咬牙跟我們周旋,這樣的聰明人,怎麽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低級錯誤?”徐懷撇撇嘴,說道,“秦郎君以往沒有跟我打過照面,這時候說不定已經猜出我的身份了!你們誰出去給秦郎君端碗熱水過來,省得秦郎君待會兒說事會口幹舌燥!”

朱芝張了張嘴,沒想到諸多細枝末節之中會藏有這樣的信息,暗感自己要學的地方真是太多。

朱沆輕輕拍了拍朱芝的肩膀,要他稍安勿躁。

周景親自出去端了一碗溫茶過來。

徐懷接過茶碗,遞給秦之惠,說道:“秦郎君你還是可以一句話不說,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接下來會怎麽做。我將錢程遠的屍體埋到你家院子裏去,然後再去刺殺作為前往虜營乞和的正副使楊迪勛、許浚,以及虜使進汴梁城後正式奉詔與之談割地乞和事的議和割地使汪伯彥——朝中大臣只有這三人正式接觸過虜使,官家心思遊移不定,拿不定主意,找人商議時,也少不了這三人會在場,換了別人跟虜使通風報信,也未必會受重視。所以找這三人下手,根本不會錯。雖說我們這點人手,肯定沒有辦法都刺殺成功,但我們這幾條賤命也死不足惜。我們甚至都不會直接殺了秦郎君你,只會將秦郎君捆綁起來,藏在這院子的地窖裏,秦郎君你覺得案發之後,大理寺、開封府會不會派人前往貴府掘地三尺進行搜查?秦郎君有司在你家院中挖出錢程遠的屍體之後,又會如何對待你的家人?會不會充數送去虜營折抵償銀?又或者秦郎君你真以為朝廷刮地三尺,湊足五百萬兩黃金、五千萬兩白銀,從城中擄掠成百上千的美貌少女外加幾十幾百宗室女子獻給虜兵,這場兵災就消弭了!”

秦之惠哆嗦的將茶碗遞到嘴邊,溫熱的茶水潑了一半出來,灑到身上。

“最有問題的乃是殿中侍禦使、和議副使許浚,”

秦之惠哆嗦著將茶喝完,將他認為最有可能暗通胡虜的人名說出,但同時又哀聲道,

“不過,如此絕密消息,即便是許浚跟虜使通風報信,但虜使又得以及時傳信出去,以及襲營軍卒覆滅後,陛下又斥責王相擅自出兵,之後應胡人所請,奪去王相兵權,你們又何苦追查誰才真正的奸賊?再者說,陛下召集百官議和戰之事,八十余大臣力主議和,僅不到二十名大臣主戰啊……”

“何苦?”徐懷冷冷盯住秦之惠,說道,“因為總有人不甘看這山河破碎,因為總有人妄圖為這億萬生民爭一爭天機可為!”

徐懷並沒有直接追問秦之惠太多的細節,留兩人看住秦之惠,他與朱沆、徐武磧、周景等人往外走去。

纓雲跟在徐懷身後走了出來,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冷不防徐懷在前面站住轉過身,纓雲心神恍惚沒有注意到,整個人撲到徐懷的懷中。

“郡主今天受驚了?”徐懷將纓雲郡主扶住站好,問道。

纓雲心想她活到十六歲,不要說親眼見著殺人了,連只兔子被殺都沒有見到過,內心受到的沖擊怎麽可能不大,怎麽可能不受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