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屠城

“啊!”

城下傳來淒厲的慘叫,仲長卿朝城門樓下看去,就見一老一少兩名婦人倉皇從巷道裏跑出來,往他們腳下的城門逃來,兩名兵卒從巷子裏追逐出來,其中一人失去耐心,拿刀從後背搠進那名年老婦人的身體。

年老婦人看著刀尖從胸口捅出,劇烈喘著氣,接著就緩緩跪倒在泥濘的雨水中,身子往前撲倒,很快就見年老婦人身下洇出一片血紅;青年婦女再也沒有逃跑的氣力,癱坐在地,錘天剁地,發出淒厲的嚎叫。

兵卒將刀上的血跡,在年老婦人身上擦幹凈,回刀入鞘,又將年老婦人身上的包袱扒下來,打看了一眼,見包袱裏除了幾身衣裳,還有不少細軟之物,滿意的重新紮好背身上,與另外一名兵卒一左一右將仍淒厲慘叫的年青婦人往巷子裏拖去。

“這些龜孫子,叫他們不要亂殺人,”馮世兆罵道,“殺了人也不知道將屍體拖走,還要人幫他們擦屁股,真他娘半點規矩都不講究!”

“也就再縱容一天,明天就要封刀了!”孟介蹙著眉頭說道,“不過,城中人丁還是太多了,那些無用之人都要驅趕出去才行,不然白白消耗糧食……”

汴梁失陷之後,赤扈大軍最先控制的是京畿範圍之內的城池,並沒有急於往周邊許鄭陳宋等州進軍。

當時一方面沒有預料到汴梁會如此輕易的陷落,另一方面殘越東西兩路元帥府還掌握二十多萬兵馬,赤扈人在沒有徹底掌握住汴梁之前,也無意急著進一步擴大軍事戰果,甚至還希望殘越東西兩路的兵馬,能進入京畿地區進行會戰。

趙湍南下襄陽,下令鄭、許、陳、潁等地官民南撤,這時候赤扈人才下令往京畿外圍地區進軍;那時嶽海樓才剛剛接到調令,率部從磁州渡河南下汴梁。

知陳州張鳳翔乃是大楚國相王戚庸的門生,受王戚庸派人遊說,三月中旬率守軍獻城投降,得以繼續坐守陳州,陳州境內也大體保持平靜。

不過,嶽海樓率主力進駐陳州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縱兵大掠陳州城十日。

嶽海樓所部大部分將卒都是從河東、河北以及汴梁收降的俘軍,也沒有人想到要直接大舉屠刀,最初都是挨家挨戶勒索到財物就走,都不過度滋擾。

雖說陳州城位於潁水、浪蕩渠之交,商埠繁盛,城中住戶就一萬兩千余戶,加上避難城中的難民,總計有十六七萬人,但又經得起嶽海樓所部進駐陳州城四萬多兵馬幾番勒索?

第一天兵卒都勒索到錢財,每家每戶都走過一遍,第二天不可以就收手不幹了嗎?

當兵卒勒索不到滿足貪欲的錢財,自然就會拿刀槍架脖子上進行威脅,登堂入室劫掠。

三四輪過去,陳州城內明面上能翻找到的財物,基本上已經劫掠一空,但十日之限未到,誰也不肯就此罷手,接下來嚴刑挎打,逼問民戶藏匿起來的財物。

這時候殺戮奸淫之事漸多,也越演越烈,很快就徹底放縱開,演變成屠城。

仲長卿此時到陳州,已經是屠城的第九天,城中已經差不多恢復平靜,但這並非嶽海樓有惻隱之心,下令約束軍紀所致。

實是屠殺已經接近尾聲,裏裏外外能翻找的地方也都翻過好幾遍,連日風雨,將街道血跡沖入溝渠之上,逾十萬具屍體也已經運往城外扔往潁水之中罷了。

仲長卿對這一切都是了解的。

赤扈人立李汲為大楚王國皇帝,嶽海樓收編近一半汴梁降軍,兵馬擴張到六萬余眾,但汴梁城被赤扈大軍洗劫一空,京畿等地的生產還沒有絲毫的恢復,搜刮來的糧食足夠這麽多人馬填飽肚子。

希望一支兵馬能有戰鬥力,僅僅做到裹腹是遠遠不夠的。

鄭州之前就已經殘破了,許州又是胡楷、楊麟所主動放棄,在撤軍之前除了許州城及屬縣城池之內的官民組織南撤,甚至還一把火將城中屋舍點燃。

嶽海樓率部進駐許州只是殘城,即便想縱兵大掠,也難有所得,只能強攻附近的塢堡村寨,一方面搜集有限的物資,一方面當作練軍。

現在數萬人馬憋足了勁入駐陳州,嶽海樓許以大掠,可以說是給付的“兵餉”,另一方面嶽海樓也是要新收編的汴梁降軍就此徹底與殘越割裂,斷離南逃或遊離的心思。

當然,更為重要的,除楊麟這一勁敵之外,徐懷用兵更是神鬼莫測,嶽海樓並不奢望能在短時間內摧枯拉朽撕開殘越沿汝水南岸部署的防線,那嶽海樓就得考慮數萬兵馬沿潁水兩岸城寨長期駐守所需要的天量補給。

這可不是三五萬石糧草所能解決的。

六萬多兵卒,包括戰馬在內兩萬多牲口,還要驅使大量的苦役修造營壘塞堡,每月十萬石糧草都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