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朝宴

六月炎炎,中原諸路皆入汛季,動驟暴雨傾盆、河水暴漲。

河淮、河東、河北等地的溪河,在過去兩三年的戰事裏,河堤要麽受到人為破壞,要麽無人看護、修繕而殘缺松動。

入夏後隨著溪河水位不斷高漲,諸路溪河頻頻決口,洪水沖決而出,在低山丘嶺及平原之間肆意流淌,許多商埠通衢之地都變成水澤。

這在相當程度上,也降低敵軍往平陸、鞏縣、鳳台、泗州及渭南等地戰場調集糧秣人馬的速度。

雖然這幾處戰場,敵軍還未撤圍而去,但也暫緩下攻勢,將重心放到修繕、鞏固營寨等事上。

這叫雙方都獲得難得的喘息期。

建繼帝借著難得的機會,於六月下旬,召徐懷、鄭懷忠、高峻陽、顧繼遷、劉衍、楊麟及淮王趙觀諸路兵馬主將(帥),入朝商決南遷之事。

這次也是建繼帝在襄陽即位繼統之後,第一次正式召皇太弟、淮王趙觀前往襄陽兄弟相聚。

在諸路將帥抵達襄陽的第一天,建繼帝就在宮中舉行盛大筵席。

對淮王的迎接規格也是最高的。

除了宰相周鶴、武威郡王趙翼率領文武百官出襄陽城到南岸碼頭迎接外,除了在襄陽城裏為淮王趙觀建造專門的宮室外,建繼帝還特許淮王趙觀所有的隨行侍衛甲卒,大約有兩千人馬進駐襄陽城中新修的淮王府。

其他諸路將帥,包括冊封國公的鄭懷忠、高峻陽等人,侍衛兵馬都要留在北岸的樊城,只允許攜帶十數、數十人不等的扈從進入襄陽。

襄陽皇宮僅僅是在原經略安撫司衙的基礎上改建,崇文殿乃是原經略安撫司的衙廳正堂,規制比正兒八經的汴梁崇文殿要小得多。

大殿之中僅容納得下三十余席,徐懷這些年戰績彪炳,文武分席,他作為武臣,位在胡楷、鄭懷忠、高峻陽、顧繼遷、文橫嶽、楊麟等人之後,而在劉衍、張辛、鄧珪等人之前。

而文臣宗室之席,宰相周鶴居首,武威郡王趙翼及諸參政高純年、顧蕃、吳文澈、許蔚等人次之,之後則是朱沆、錢尚端、晉莊成等人。

建繼帝特意拉著淮王居中並坐大殿之上;纓雲公主今日也身穿朝服,正襟危坐於建繼帝側後,只是美麗的臉還難脫稚氣。

其他將吏不管平時身份地位多顯赫,這時候都只能在廊下、院中擺席入座。

傳統的朝宴,飲酒吃食以及唱賀都有一定的規儀,朝宴雖然冗長,卻很容易熬過去。

現在一切從簡,省去這些繁瑣的規儀,但眾人在大殿下裏照規矩不能敞開肚皮大吃大喝,也不能跟左右相熟之人交頭接耳,朝宴就顯得有些冗長、無聊了。

徐懷此次來襄陽早已確認有些事非他能改變,楚山也只能基於殘酷的現實,退而求其次,去謀求更為現實、務實的生存之道。

不過,想到鄭家撤出河洛,會錯過最好的進入相持局勢的良機,徐懷心裏也是說不出的不痛快。

從走進大殿坐到案席之後,徐懷對鄭懷忠、鄭聰父子便沒有好臉色相對,甚至從頭到尾側著身子,不想去看鄭懷忠、鄭聰父子二人一眼;趙範這次也隨行到襄陽來了,但只有資格在殿外入席。

各家在襄陽都有耳目,徐懷也無需裝小白兔、裝作一副不懂這些天鄭家在襄陽針對楚山推波助瀾的樣子。

殿上其他人也各懷心思。

朝宴在沉悶中拖延了一個時辰,最後還是建繼帝下令撤去酒宴;殿外廊下、院中飲宴的將吏,除了趙範、葛伯奕等少數人召進來參與議事,其他人都先行退去。

在這一刻,殿下沉悶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都知道這就要進入正題了,眾人都往徐懷、鄭懷忠二人看去。

是否南遷,影響最嚴重的還是據守河洛防線的將卒士氣。

然而,這事自始至終是鄭家抵擋不住有如絞肉磨盤一般的平陸守禦戰,有心南撤,是鄭家在幕後推波助瀾,實際上也就沒有再避而不談的必要了。

纓雲公主猶坐於建繼帝身後,並沒有離開,眾人也是見怪不怪。

汴梁之禍對宗室的打擊太過慘烈,皇族宗室子弟幾乎被一網打盡。

如今大越在建繼之外,尚存的宗室就只有那麽幾人。

纓雲雖是女兒身,但建繼帝身邊再無其他子女,甚至內侍省也就區區百余宮宦侍女,建繼帝有時候讓年滿十八歲的纓雲公主學著署理一些簡單的政務,誰又能硬著頭皮站出來指責建繼帝的不是?

前朝以降的風氣還是要比後世開化得多,對女子的束縛還遠沒有後世那麽嚴重。

當然,淮王趙觀並不會對自家侄女纓雲得以參與朝政,就有多深的猜忌。

他皇太弟這個位子能不能坐穩,說到底還是他與建繼帝兄弟間的戒備能否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