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汴梁

天際已流泄出些微的晨曦,天地似蒙上一層青色的微弱光輝。

朱仙驛寨城北面悄然打開,一隊身穿汴梁禁軍兵服的人馬簇擁著少量戰馬,在暗弱晨曦的掩護下魚貫而入寨城。

午夜兩三千黑衫軍經蔡河北上,於朱仙驛登岸,沒有辦法掩人耳目。

不過,黑衫軍過境之時,即便偽楚有探馬斥候在附近,也是唯恐避讓不及,而鎮埠裏的民戶更是關門閉戶,都氣不敢粗喘。

這時候除了朱仙驛軍寨之中的兵卒,又有誰能發現一支兩百人的隊伍,會在此刻進入朱仙驛軍寨?

寨墻之上的百余兵卒,看著這支隊伍從北面進軍寨,都感到很困惑——特別有些老卒,心裏已有很深的疑點:黑衫賊剛剛過境,援兵怎麽可以來得如此之快?

不過,隊率以上的軍將武吏都被陳滿召去衙堂議事,都將趙倉、司吏韓圭此時奉陳滿之令,迎接援軍進寨城,誰又敢啰嗦半句?

坐衙堂之中,看到趙倉、韓圭將伏兵領進大院,陳滿這時候沉著臉,看向堂中所坐的諸都將、隊率,說道:“黑衫軍過境,顯然是奔汴梁城而去,我等按兵不動,想來事後必受責罰,不知道諸位如何作想?”

“指揮使勿慮——賊人勢眾,我們守住寨城要緊,誰能責罰到我們頭上?”有人寬慰陳滿說道,“真要責罰,也得等指揮使升任都虞侯,手握兩三千兵馬再說啊!”

“兩三千賊眾奔汴梁而去,又能討得好什麽好?自然不是我們故意按兵不動,乃是將沉甸甸的戰功送給友軍啊,這還能怨到我們頭上來?”又有人哈哈笑道。

諸多都將、隊率,可不覺得坐看兩三千賊眾過境,他們緊守城寨有什麽不妥,只是笑陳滿太杞人憂天。

“倘若我們與黑衫軍暗中勾結,有意縱其奔襲汴梁呢?”陳滿沉聲問道。

“指揮使開什麽玩笑?”

“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陳滿霍然而立,手按腰間佩刀,說道,“朝廷暗弱,諸將士日子過得艱苦,心裏有諸多不滿,陳某都看在眼裏,但胡虜南侵,蹂躪中原,肆意劫掠奸辱燒殺我兄弟姊妹,河淮千裏沃土,白骨累累,諸位當真以為我陳滿就樂意屈身事賊嗎?又或者諸位都願意甘願事賊?”

“不甘願又能如何?他們勢大,南邊現在被打得節節敗退,聽說現在連河洛都要丟掉了……”有人小聲嘀咕道,“看看才多少時間,達官貴人們都已經將一多半的江山丟掉了,我們能有什麽不甘願?陳軍使啊,你還是別跟我們開玩笑了吧,這玩笑可真開不得啊!”

有人想著苟且偷生,有人神色沉默,叫陳滿的話所觸動,也有人為陳滿剛才說的這番話暗暗警惕起來——周景與姜平、周虛易藏身幕帳之後,將堂前眾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這時候王章帶著數十健銳,執刃走到廊下,將虛掩的大門推開來。

被召集到衙堂的都將、隊率看到外面執刃所立,都是面孔陌生的悍卒,雖說所著乃是汴梁禁軍服甲,但殺氣騰騰的氣勢,絕非他們這些降兵降將所能相比!

諸都將、隊率這才真正意識到陳滿所言可能真不是在開玩笑,這些人絕不可能是從汴梁增援過來的兵馬啊!

待早對虜兵暴行不滿的都將趙倉陪同韓圭、王章等人在諸都將、隊率目瞪口呆中走進衙堂,陳滿揭開身後的幕帳,使周景、周虛易二人現身,振聲說道:“諸位現在應該認識到陳某不是在開玩笑了吧?周寨主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但他實乃黑衫軍頭領,而這位周爺更是楚山行營參軍事。之前從朱仙驛登岸北襲汴梁城者,實非黑衫軍主力,而是大越靖勝侯、禦虜將軍徐懷所親率楚山雄銳——我再問諸位一聲,爾等還甘願屈身事賊,不怕有朝一日身死入土無臉去見列祖列宗嗎?”

“靖勝侯徐懷?”

“楚山精銳奔襲汴梁城?”

王稟主持京畿防務之時,徐懷崛起桐柏山,於朔州屢敗胡虜,以及他身為王孝成之子的傳聞,早就在京畿諸軍裏傳開了,更不要說其後助景王趙湍守鞏縣、擊沁水,千裏奔襲太原等傳奇戰績了。

別部兵馬奔襲汴梁,在諸都將、隊率看來只是自尋死路的笑話,但有千裏奔襲太原的傳奇戰績在前,誰敢說靖勝侯徐懷親率楚山精銳奔襲汴梁,還是笑話?

傳聞徐懷千裏奔襲太原,陣斬曹師利、李處林等一幹大將如切瓜剁菜,殺得十數倍敵軍屍橫遍野,最後還能全然無損接援太原十萬軍民南撤,誰敢說靖勝侯徐懷不會再次將汴梁四五萬守軍片甲不留?

原本想著陳滿真有不對勁、異心,就暗中給皇城司通風報信的都將、隊率,這一刻也都紛紛改變主意,頓時都捶胸頓足,指天發誓,要與胡虜誓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