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傳首

看著一箭直奔面門來,拔格想舉起鐵鐧相格,但精疲力竭的他終是慢了一線。

他已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低頭看到箭杆在眼鼻之下“嗡嗡”顫響,隨之眼前一黑,便往後栽倒而去。

牛二坐橋頭礎石上,將道道鐧印交錯的重盾拄於身前,喘著粗氣啐罵道:“這廝還真是難殺!”

史琥指揮將卒登上龍津橋,與左右乘舟船占據河面的義軍將卒,一起用弓弩壓制北岸敵軍。

王峻、蘇蕈二人沒有登橋,持刀站在牛二身側歇力,看著一地虜兵屍體,心裏也暗暗為剛才的激鬥震驚不已。

王峻年紀要比蘇蕈大三四歲,但在應州與徐懷相遇時,也剛剛成年不久。

王憲、範宗奇很早就統兵作戰了,身居前陣廝殺也是慣常之事,但也是出於保護的緣故,王舉將始終將王峻帶在身邊教導。

每有惡戰,王舉伴隨徐懷身邊沖鋒陷陣,唯有遇到順風仗,才使王峻與侍衛親衛居前殺敵。

王峻以擅刀槍騎射自詡,日常比鬥,年輕一輩也就徐憚能與他一較長短,自以為武技甚至都不比唐青、殷鵬、韓奇乃至他姐夫範宗奇等人稍弱,對這樣的安排當然很不服氣;再說徐懷都不比他大上幾許。

而剛剛一戰,王峻才算是真正領教到與當世一流武將惡戰,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他、蘇蕈與持盾就穩如磐石的牛二刀盾合擊之術嫻熟,而己方又在龍津橋南鎖定決定性的勝局,與拔格相鬥可以說是穩操勝算。

然而他與蘇蕈劈斬出去的刀勢,每每看似都能重創拔格,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都叫拔格險之又險避開要害,甚至刀鋒斬及拔格肩背等處,卻難以破甲重擊。

要知道他們平時以鋒銳無比的刀勢,一刀能斬破數層堅甲。

拔格最終可以說是身中數十箭力竭血盡而亡;而接戰之初,拔格就與徐懷惡戰一場落於下風後撤,氣力在此之前就已經消耗不少了。

王舉與徐懷禦馬行到龍津橋前,見王峻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呵斥道:“看你這蠢貨,此時知曉天下雄傑人物是何等模樣了,還有臉坐井觀天自詡殺天殺地了?”

王峻低聲嘀咕了兩句,卻不敢頂嘴。

“啥雄傑人物,還不是叫老牛俺一面重盾壓得喘不過氣來?”

牛二大咧咧的拍著屁股站起來,將拔格那只鐵鐧從橋頭撿起來,掂量一番,不知道有多少分量,卻覺得趁手,又將拔格腰間的鐧鞘摘下來,跟徐懷說道,

“這只鐵鐧在這胡兒手裏使將起來威風,正合我用!”

徐懷接過鐵鐧細細掂量,與牛二說道:“這只鐵鐧,或許還要削於三寸,方合你用!你先收在身邊,回楚山交給莊大師看看,看能否改進一二!”

“莊大師所鑄這盾,卻是不錯,”牛二拍了拍鐧印交錯的重盾,很是滿意的說道,“莊大師之前說這副重盾,抵得上一副瘊子甲,還當他誆我呢!”

甲片單純用冷鍛法錘打,大體僅可以錘薄掉五分之一厚度,而真正想要將甲葉鍛打到瘊子甲的水準,中間還有諸多復雜的處理過程。

而在純粹依賴於匠師經驗進行金屬鍛鑄的當世,一副上品瘊子甲實要凝聚太多的心血才能制成。

牛二所使這面鐵盾,需要足夠的強韌度與剛性,又要輕重合宜、足夠趁手,確實是注入很多的心血。

當然,這面鐵盾乃是試驗新鍛法的產品,要不然徐懷不會叫莊守信單為一人的兵械花費這麽的氣力。

“這樣的悍將還僅是副萬戶,赤扈勇將還真是不少啊!”

韓昌甫走近過來,看著番將拔格橫於橋頭的屍體,忍不住感慨道。

拔格死去猶豹目怒瞪,一支利箭深深插入他的左頰,渾身上下更是插滿七八十支羽箭,鎧甲覆蓋凝固的血液,已經看不清原色——鎧甲覆蓋不到的手臂、脛腿等部,則是縱橫交錯的刀傷。

左翼兵馬在範宗奇等將的率領已經順利攻下廣利門,完成第一階段的作戰任務,後續考慮到義軍將卒跟隨夜行奔襲,體力消耗極大,需要短暫休整一番,目前主要據廣利門、昌泰橋部署臨時防禦,韓昌甫等義軍首領回到中路徐懷身邊商議事情,得以觀看到拔格於橋頭被圍殺的完整場面。

韓昌甫原本是京畿禁軍武將,汴梁淪陷後率數十殘部逃歸鄢陵,組織義軍於尉氏等京畿南部諸縣堅持不懈抵抗胡虜。

他對汴梁守軍的情況非常熟悉,知道赤扈駐守汴梁的統將拔格乃是罕有的武勇,但直到這時看拔格被重重圍困最終竟是力竭而亡,才有更深的體會。

韓昌甫自認為他在拔格這樣的勇將手下,很難抵擋住幾招,更不要說全身而退了。

“赤扈人自漠北崛起,近四十年大小戰事未斷,其千戶、萬戶甚至百戶一級的中堅武將,都不知道歷經多少場血戰淬練,武勇當然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