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絲鐵

徐懷看著手裏米粒粗細的一小捆絲鐵,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浮現起來,心想這或許稱之為鐵線或鐵絲更恰當一些,看向負責押運物資的官吏問道:“可知絲鐵具體如何鍛造而成?”

安州所派的押綱官將折抵錢糧的物資運到黃羊寨交卸後,就原道返回了;從黃羊寨走一段陸路,將貨物運抵到青衣嶺再裝船走青衣水、汝水到召陵,乃是楚山行營派吏負責,他們哪裏知道絲鐵鑄造的技術細節?

再說了,這些絲鐵乃是安州州衙從地方征收的實物稅,以武吏為主的押綱官又豈知冶鍛之法?就算拉過來也必然難以回答徐懷的疑問。

“節帥欲知鍛法,可將莊庸找來一問。”陳子簫見押運官員站在徐懷面前很是摸不著頭腦,而他也僅粗略知道一些,說不清楚具體的細節,建議將莊庸找來問詢。

召陵新城的修築,要比當世尋常城寨復雜得多,喻承珍以及莊守信之子莊庸二人,作為營造官、副監在召陵長駐一年,到這時還沒有離開。

喻承珍更擅營造,而莊庸則擅器作鍛造。

在等待莊庸過來之前,王憲、韓圭、姜燮、範宗奇、烏敕海等人也是好奇的接過一小段絲鐵端詳起來。

徐懷笑著說道:“這絲鐵,更形象的說,這鐵絲、鐵線,子簫說用柔鐵拉拔而成,要考較你們這其中詳細的鍛法,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但你們來琢磨琢磨看,這鐵絲、鐵線倘若交到你們手裏,當如何用之?”

範宗奇說道:“匠工拉拔金銀銅絲,多用於器物裝點,這灰白色鐵絲且似老銀,應能替代老銀絲使用——不過,節帥不至於考較我們這些,但要說來替代繩索,是很多優越之處,但其價比銅絲,也未免太奢侈了一些……”

說價比銅絲,實際上要比銅絲更為稀罕,目前除了安州有少量運來外,也不見有其他州縣有交付類似的貨物折抵錢糧。

要不然,徐懷也不至於以往都沒有見過。

僅有二三百斤鐵絲,比銅絲還要昂貴,當成繩索使用,範宗奇當然覺得太奢侈。

或許奢富之家不會在意,畢竟用量也不大,裝飾裝點罷了,但要說軍事上有什麽用途,只要想到價比銅絲,範宗奇就想將這玩藝兒扔得遠遠的。

用不起。

烏敕海接過鐵絲,取尾端一小段圍著小拇指繞成環,說道:“看這形狀有些像編鎖子甲的細鐵環,但除了更為細長、也要柔軟得多,恐怕難擋利刃的劈斫,”他將佩刀拔出來,拿鐵絲抵住刃口根處用力摁了一下,便摁出一個小小的楔槽,琢磨道,“這種鐵絲可以繞得更為細密,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擋尋常羽箭的攢射,但不會比鎖子甲更優……”

當世鎖子甲,主要是用細鐵條反復鍛打、淬火,制成細環後穿扣編織成甲,工藝極其復雜繁瑣;技藝高超的制甲師要打造一套鎖子甲,所花費的精力不比瘊子甲稍低,而鎖子甲在防範遠射、近戰砍斬不比劄甲、鱗甲更優,對近戰穿刺的防護力卻又比劄甲、鱗甲差得多,制造還復雜,近世以來在軍中已經很少有見了。

眾人議論紛紛,揣摩這絲鐵在軍中能有什麽用處,但最終都為高昂的造價所嚇阻。

莊庸很快就叫人找了過來,接過鐵絲說道:“安州絲鐵,我數年前在汴梁時,就與父親聽人說過,制法聽上去無甚難處,與金銀銅絲類似,半熔後穿孔拉拔,但這些年除了安州鐵戶能制外,別處都難仿效。說到底就是爐焰不夠暴烈,安州熔鐵塘爐應有特殊之處,而這才是真正的不傳之秘。當然,楚山此時想要仿制,應該不會太困難……”

十八裏塢鐵坊用“一步法”冶煉精鐵,其爐焰之烈,能熔最難燒化的熟鐵,而絲鐵拉拔的難點就在爐焰上。

在莊庸看來,楚山早就具備拉拔絲鐵的能力,只是以往沒有想著要去嘗試。

徐懷示意左右侍衛以及無關人等都退到一旁,從莊庸手裏接過那一小捆鐵絲,問道:“倘若楚山欲制此鐵線,價若幾何?”

任何一件事,脫離成本就是耍流氓。

即便不仿效安州之法,先取生鐵冶鍛成熟鐵(柔鐵),再反復鍛打,任何一個熟煉匠鐵都能制成又細又長的鐵絲,但花費如此代價制成的鐵絲,又有什麽實際的意義?

甚至安州之法所造的鐵絲,成本也高得嚇人。

這玩藝價比銅絲,倘若一年僅需消耗數千斤甚至數萬斤鐵絲就能有大用,楚山或許還能咬咬牙、省吃儉用,但問題在於,這玩藝性能是比普通的麻繩優越,也遠沒有好出這麽大的代價差異來。

徐懷現在所關心的,倘若將楚山特有的倒焰連爐法用於鐵絲制造,能將成本壓低到多少?

當然,楚山之前沒有制備過鐵線,很多地方目前都是揣測,真正試制可能會遇到很多的困難需要一點點去克服,徐懷也沒有指望一步到位,而是要莊庸粗略估算一下,這裏面有沒有潛力可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