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劣局

“操他奶奶的,我們撤回梁縣、汝陽,還不信這些狗雜碎能咬下爺爺的鳥蛋!”

徐懷聽到有人在身後咒罵,側臉看了一眼,卻是楊麟的親衛營指揮使柳宗厚。

柳宗厚乃是性情粗獷之人,作戰勇猛,左臉頰與右頷各有一道狹長外翻的刀疤——刀疤形狀猙獰,刀創都深及臉骨,甚至都傷及臉骨了,但柳宗厚武技過人,又或者說命夠硬,兩次都沒有致命;顴骨還有箭創留下來的疤痕,或許真是命夠硬。

此時卻見柳宗厚銅鈴大的眼眶急得發紅,指天劃地咒罵,顯然是為短短兩三天左驍勝軍在廣成驛戰場死傷如此慘烈發急。

再看楊麟身邊其他諸將的神色,悲怒、震驚皆有,或多或少都有些為河洛敵軍如此猛烈的攻勢所撼動。

楊麟沒有理會柳宗厚的話,目視敵營良久,才看向徐懷問道:

“徐侯,廣成驛可守嗎?”

即便前陣還沒有跟敵軍完全脫離接觸,沙場到處都是斷箭殘戈,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趴在溝壟土壑間,到處都是紫黑色的凝固血跡,滿眼看過去是那樣的觸目驚心,但楊麟問出這話,還是叫諸將很是驚訝。

楊麟乃是汝州主帥,甚至在軍中的資歷要遠勝過徐懷。

汝州與楚山同受樞密院節制,並無統屬關系,廣成驛是戰是撤,乃是汝州之事,即便楊麟一時拿不定主意,也理應先問詢他麾下諸將的意思。

楊麟繞開麾下諸將,直接問徐懷廣成驛可不可守,事實就是承認左驍勝軍沒有能力獨守廣成驛,倘若要守,只能請楚山派出精銳兵馬協防。

眾人震驚之余細想,眼下也確實沒有必要再為顏面之事遮遮掩掩或墨守成規了。

河洛敵軍沿伊水南下進入嵩縣北部,從西面威脅汝州之際,左驍勝軍當然不可能輕棄可以說是汝州門戶的廣成驛這一要沖之地,任敵軍來去自如。

楊麟也是第一時間著楊祁業率六千兵馬趕到廣成驛結營布陣迎敵,想著將河洛敵軍的東進意圖打散掉。

然而河洛敵軍從廣成驛東進的意圖,遠比眾人預料的更為堅決。

楊祁業據守廣成驛兩天兩夜,死傷逾三千人馬,可以說是慘烈之極——這樣的硬仗,左驍勝軍再持續三五天,可能就會被打廢掉。

然而敵軍並沒有半點退卻的意思,甚至還源源不斷的往廣成驛以西的隘口集結兵馬、物資,強行驅使成千上萬的民夫修築營壘。

這時候單憑左驍勝軍,是沒有能力憑借由淺壕、木柵構成的簡陋防線,與數倍於己的精銳敵軍在此對抗的。

說到底還是敵我力量懸殊太大。

眾人都往徐懷看去,不知道楚山會不會派援兵,又或者有沒有奇策能助他們守住廣成驛。

面對眾人滿是期待的眼神,徐懷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說道:“怕是難守。”

任何的奇謀詭策,都離不開硬實力的支撐。

汝潁會戰,大越最終集結逾九萬兵馬,形成絕對優勢兵力,才在潁水南岸殺得敵軍一個落花流水,斬獲大捷。

倘若不是建繼帝禦駕親征,沒有左右宣武軍及左驍勝軍以及一部分神武軍總計五萬精兵,及時趕到汝潁戰場參與作戰,僅僅是楚山軍動員起來的軍事力量,去獨自面對占據優勢的敵軍,最好的結果就是徐懷率南附兵馬成功撤回到召陵、舞陽一帶休整,並迫使敵軍撤退。

雖說汝潁大捷殲滅數萬敵軍,但並沒能扭轉敵強我弱的局面。

甚至在荊襄、淮汝等整個中路戰場,因為新都南遷,左右宣武軍、右驍勝軍隨建繼帝南下建鄴加強沿江防禦部署之後,敵強我弱的懸殊差距還進一步擴大了。

荊襄、淮汝中部戰區,大越部署三支精銳戰力。

楚山軍、左驍勝軍,以及鄭懷忠的左右神武軍可以從洛水北上牽制河洛之敵,統轄精兵八萬余眾,必要時還可以擴編地方兵馬參與守城,相比較總數逾十五萬的京西、河洛兩路敵軍,兵力差距似乎並不算太懸殊。

然而中路三支大軍,規模依舊是排第一的神武軍,其北上牽制河洛敵軍的洛水通道,被曹師雄拿數千精銳駐於永寧等城塞輕易堵住。

徐懷也壓根不指望縮回南陽後急於恢復實力的鄭懷忠,能在這個冬季會沿洛水往北猛攻猛打。

現在相當於僅有汝州與楚山兩路兵馬,從正面硬扛京西、河洛兩部敵軍主力的攻勢。

汝州兵馬,將左驍勝軍及州兵都算上,只有兩萬五千眾,而曹師雄此次率領、沿伊水南下的兵馬可能高達五萬,整體戰力,要遠高過汝州一截。

如此巨大的劣勢,並非左驍勝軍將卒英勇敢戰,就能輕易填平的,更多時候只能據堅城險地以守。

而在淮上西線,楚山雖然集結了一萬五千精銳、一萬五千守兵(州兵),但襄城、召陵以北,京西敵軍在許昌已經集結四萬兵馬,甚至還在源源不斷集結人馬與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