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返程

渾渾江水、波濤如怒。

嵇山以北,數艘戰船停靠在臨江渡口上。

鄭屠與朱沆辭行:

“淮王府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此行應無礙,有勞朱公費心了!”

雖說徐懷嚴禁亂打聽宮中的消息,更不允許在宮中收買眼線,但徐懷的禁令沒有將淮王府包括在內。

而事實上建鄴倘若有什麽風吹草動會對楚山不利,淮王府必是根源之一。

因此有好幾條明暗線盯住淮王府的一舉一動,至少能確認此時淮王府還沒有什麽輕舉妄動。

鄭屠這也才稍稍心安。

建繼帝病危、不能動彈、不能言語,在很多人眼裏淮王趙觀監理國政是順理成章之事,密詔卻成了最大的變數;而密詔能否成功送抵楚山,淮王府也就同樣成了最大的變數。

淮王府在建鄴坐擁三千甲卒侍衛,乃是淮王趙觀作為皇太弟的特權。

這些都意味著淮王府有資格、有能力,同樣也有足夠的動力,成為阻礙密詔送往楚山的變數。

為此,朱沆也是最大限度的動用手裏的權力,作為建鄴府尹點檢一部府軍親自督領著護送鄭屠一行人到建鄴府最西端、快要頻臨池州的嵇山渡——過江則是劉衍率部坐鎮的廬州境內,相對還要安全一些。

當然了,從廬州往西便是荊湖北路,高峻堂接替王番出任荊湖北路兵馬都部署,以及荊湖北路制置使孔昌裕等人對楚山關系都極淡薄——淮王府真要想搞什麽小動作,還是可以派人馬直接繞到黃州等地境內,趕在鄭屠抵達南蔡之前下手。

朱沆示意鄭屠他們趕緊登船渡江,他率人馬在嵇山駐紮過夜,希望藉此多化解一些可能的兇險。

戰船緩緩駛離渡口,往北岸去,朱沆負手而立,眺望悠悠江水。

“父親,密詔到徐懷手裏,真的好嗎?”朱芝忍不住問道。

“有什麽不好?”朱沆反問道。

“時局如此艱難,我們真的應該去擁立幼帝?”朱芝問道。

朱桐離開建鄴到地方任事之後,朱沆身邊最重要的助手就是這些年也逐漸成熟起來的次子朱芝。

雖說群臣在福寧宮議定要嚴守秘密,但朱沆、王番有很多事情需要朱芝出面張羅、聯絡,整件事當然不會瞞他。

朱芝之前沒有想過建繼帝身體會出什麽問題,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大越應該是年近三旬、經歷過天宣之亂的淮王趙觀,還是年僅一歲的皇子繼承大統,他心裏也有自己的權衡。

除開內部的波瀾詭譎,赤扈人不是懸在眾人頭上最大的威脅嗎?

“你不要妄自揣測聖意——陛下既然有密詔,我們當先確保密詔送到徐懷手裏為要;其他的,那還是要等密詔到徐懷手裏再說……”朱沆心思也很亂,建繼帝生命垂危,將所有的打算、籌劃都徹底打亂了,他一時也看不清前路到底在哪裏。

當下之危局,擁立幼帝顯然不是最合適的選擇,但淮王趙觀一定就更合適嗎?

這些年經歷那麽多的變敵、離亂,朱沆各方面的認識當然要比次子更為深刻:

有時候雖說諸事以抵禦胡虜為要,但問題是內部的關系理不順,人心雜亂,如何去抵禦如此強大、有如洪流一般的赤扈鐵騎?

淮王趙觀以及淮王府一系將吏,除了韓時良沒有怎麽接觸過外,葛伯奕、楊茂彥、汪伯潛等人,朱沆哪個不熟悉?這些人絕對談不上委以禦虜大任的合格人選。

再一個,淮王趙觀即位之後,真能容得下徐懷嗎?

朱沆想跟次子朱芝說說這些,但又忍不住為渺茫前路感到沮喪。

當然,他也有些想不明白建繼帝為何會寫下這封密詔,也有些猜不透密詔裏到底寫著什麽,更不清楚徐懷接到密詔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會做怎樣的決定……

“今日就在此地駐營,明日再回建鄴!”朱沆嘆了一口氣,吩咐說道。

……

……

建繼帝脈象微弱,始終不見起色。

以禦營使、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實際執掌宰相一職的周鶴在福寧宮守到半夜,身子也有些熬不住。

然而這個節骨眼上,周鶴輕易也不敢離開宮裏,就怕建繼帝突然蘇醒過來,說了些什麽,他卻沒有及時在場,再次陷入類似密詔之事的被動之中。

他最終也只是聽喬繼恩的勸,到福寧宮左側的班院裏找了一間幹凈精舍暫歇,喘上一口氣。

周鶴斜躺臥榻剛閉目養神,聽到廊前有腳步聲,還以為是班院裏走動的宮待,片晌後“吱啞”一聲,卻是高純年推門走進來。

午後群臣陸續散去,僅周鶴與武威郡王趙翼、喬繼恩以及鄭貴妃、纓雲郡主等人守在福寧宮裏,胡楷要去主持樞密院的事務,而高純年、顧潘則要去政事堂(中書門下省)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