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顧命

徐懷有些恍惚的跪在龍榻之前,看著建繼帝錦被下瘦弱不堪的身體毫無生息的一動不動,看著建繼帝軟搭下來的枯瘦手臂,看著建繼帝瘦陷的蒼白臉頰以及緊閉的深陷眼窩,聽著纓雲公主、鄭貴妃嚶嚶哭泣……

“徐侯,陛下駕崩了,值此風雨飄搖之際,如撐天巨柱垮塌下來,我等皆悲痛如創,但恰是如此,我等更需要忍住內心的悲痛,處置好陛下的身後事,才能不辜負陛下的信任啊……”周鶴走到徐懷身邊,伸手攙住他的胳膊,要拉他起來說話。

周鶴以門下侍郎、中書門下省平章事執掌相政,在朝中位序在郡王之前,與親王同列。

理論上就算明確是由淮王趙觀登基,但在正式登基即位之前,也應該由周鶴牽頭主持建繼帝的身後事,甚至得由周鶴牽頭、統領群臣勸進新帝即位。

一般情況下,哪裏可能會有外藩將帥插手或多嘴的機會?

然而一封密詔徹底的打亂了周鶴等人所熟悉的秩序。

目前朝中大臣都知道密詔的存在。

特別是密詔傳往楚山之後,建繼帝即便有蘇醒過來的時刻,卻都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這也意味著徐懷所持的這封密詔,就是建繼帝的最後遺命。

汝潁會戰期間,周鶴、高純年等人想盡一切辦法拖延、阻撓,卻絲毫不能打消建繼帝禦駕親征的決心。

那一次也令周鶴、高純年等人清楚的看到,直接置於禦營使司架構之下的鄧珪、劉衍、張辛三大營禁軍,對建繼帝是何等的忠誠。

他們有這樣的認識,自然也清楚建繼帝新喪,將卒情緒悲憤,只要密詔遺命的消息公開出去,滿朝士臣與淮王府聯手起來,也沒有能力在這樣的特殊時刻對抗密詔遺命。

因此,不管周鶴願不願意承認,持有密詔的徐懷,實際上已經取代了他統領群臣的地位——甚至可以說徐懷才是真正的顧命大臣。

至少在新帝登基即位之前,沒有誰能與持有密詔的徐懷直接對抗。

周鶴雖說內心更迫切想知道密詔到底寫下什麽遺命,但此時也只能以商量的口吻請徐懷起身商議建繼帝的身後事。

徐懷在龍榻之前起身,看著建繼帝毫無生息的枯瘦臉容,聽著纓雲公主與鄭貴妃嚶嚶哭泣——他原以為建繼帝再不濟也能多撐幾日,完全沒有想到建繼帝竟然在他覲見這一刻駕崩。

面對周鶴的催促以及淮王趙觀焦慮看來的眼神,徐懷的心思有些亂,沉吟片晌後才看向內殿的眾人,緩緩說道:

“陛下駕崩之事,應該先讓大殿守候的諸大臣知曉——陛下身後事要如何辦理,徐懷也以為諸大臣共同商議為好。周相、淮王、樞相、纓雲公主、武威郡王、鄭貴妃,你們以為如何?”

周鶴欲言又止,看了胡楷、武威郡王趙翼一眼,最終朝淮王趙觀看過去。

淮王趙觀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臉色難看得很。

徐懷這話的意思,他還是能聽出重點,就是要鄭貴妃、纓雲公主一同走出內殿,與諸大臣商議建繼帝的身後事。

這對諸大臣所傳遞的信號,無非就是那張龍椅此時還並非他淮王趙觀所獨屬。

要不然,徐懷隨便找個理由、借口,就可以讓誕下皇子的鄭貴妃留在內殿,就能阻攔她與諸大臣見面,甚至可以阻攔鄭貴妃與鄭聰見面。

很顯然,徐懷此時並無意遂他的心行事。

雖然趙觀對此早有預料,但真正看到這一幕發生,還是抑制不住內心一股邪火升騰而起。

過了片晌,趙觀才強抑住內心的陰怒,更是強忍住不問密詔所書到底是何,只是沉著臉說道:“徐侯年少老謀,所言甚是,皇兄身後事,我們當與諸大臣商議後再定……”

……

……

福寧宮內外殿不過隔著兩道屏風,建繼帝駕崩,守候在外殿的大臣早就聽到了動靜,但內殿沒有人走出來宣布此事,他們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候。

鄭聰心情則是焦躁難安。

趙範趕到舞陽,連徐懷的面都沒有見到;他趕到建鄴後,想著百般求見胡楷、朱沆、王番等人,但也被拒之門外。

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之時,胡楷、朱沆內心還是更傾向淮王——雖說在此風起雲湧之際,胡楷、朱沆都極克制的與淮王府保持住距離,但並不能完全杜絕身邊人早就窺透他們的心思,暗中與淮王府的人交好。

這種種蛛絲馬跡,通過楚州暗布於建鄴的眼線匯聚過來,都令鄭聰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而此時建繼帝駕崩,鄭聰卻沒有資格進入內殿——他心裏很清楚,徐懷真要與周鶴、淮王趙觀、胡楷等人將諸多事都商議妥當走到大殿宣告,鄭家除了接受,是沒有反抗余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