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圍困

《尚書禹貢》言岷山導江,以汶水(岷江)、渝水(嘉陵江)為長江之源,但秦漢之時就已經認識到瀘水更為源遠流長,漢末三國時期就有“五月渡瀘、深入不毛”的軍事行動。

而到前朝初年吐蕃王朝崛起後往南擴張,打通朵甘思與南詔的聯系後,世人更是進一步認識到瀘水與蕃人口中的“神川”以及傳說中的“通天河”實為同一條水道。

蕭燕菡、張雄山、蕭泫、鄔散榮率先遣人馬早在二月之前就順利抵達通天河上遊地區。

其時河源(黃河)地區以及岷山以南的朵思麻諸部,一方面為進入積石山一帶的赤扈騎兵以及占據洮源地區的契丹殘部所吸引,一方面在青唐王朝覆滅之後,還沒有一支強大的勢力能統合朵思麻諸部,因此未能及時集結足夠多的兵馬,對突然從洮源地區往西南方向穿插的先遣人馬進行圍追堵截。

通天河上遊雖說地勢平闊,但是已經深入吐蕃高地的腹地,空氣稀薄,初春又特別的嚴寒,荒蕪的大地之上幾乎是寸草不生,只有那滔滔的通天河紅色河水在荒原深處平靜的流淌著。

高寒荒原之中棲息的吐蕃部族也極其稀疏,倉促間也未能集結大股兵馬圍追堵截,但先遣人馬對高寒極度不適應,特別是老弱婦孺以及牲口大量病倒,隊伍只能沿著通天河緩緩南下。

緩行月余,氣候才漸漸溫潤起來。

通天河接下來的流段兩岸的開闊丘原間則分布大片的叢林、草甸,而在這一地區所棲息、繁衍的吐蕃部族相對密集起來,先遣人馬開始遭遇大規模、有準備的圍追堵截。

也是虧得南遷的契丹人,本身就是馬背上的民族,虧得護衛兵馬作戰勇猛,才能夠保護如此規模的族眾與以及賴以生存的牲口,在地勢開闊的通天河中下遊地區與數以千計的蕃騎周旋,沒有被一口吞滅掉。

然而也是付出極其慘烈的犧牲。

六月之後先遣兵馬進入吐蕃高地與橫斷山主脈之間的過渡區。

這時候地勢漸漸險峻起來,先遣兵馬在損失大量族眾與牲口之後,隊伍還是顯得極為龐大、臃腫,但好在依托險峻山地作戰,使得裝備精良、既擅長騎戰又擅長步戰的先遣兵馬優勢徹底發揮出來,先後以極微小的代價殲滅幾波的追擊蕃騎。

不過,通天河中下遊以布曲寺為首的教派勢力發展三百多年以來,不僅影響力已經滲透到大多數朵甘思北部地區的部族,本身還通過不計其數的貴族子弟一代代皈依入教,掌握大量的莊園、牧場、農奴以及僧兵,可以說是對這一地區初步實現了政教歸一的統治。

布曲寺的上層僧侶不甘心幾次受挫就放棄追擊,反而從諸部族糾集更大規模的追擊蕃騎。

而這時的先遣兵馬經過長達半年多的疲憊行軍,傷亡慘烈,隊伍之中還有大量的傷病,可以說已是強弩之末,更多只能依托地形周轉反復。

他們在抵達傳說中的白狼國故地之後,能戰之兵就剩千余,最終被數倍於己的蕃騎圍困於通天河畔的深峽之中進退不得。

雲嶺山橫亙於通天河東岸,其冠冰川無瑕有如璧玉,當地人又稱之神玉山。

九月入秋,神玉山的山麓間郁郁蔥蔥、莽莽蒼蒼,山峰千奇百怪,只見一股小溪從半山腰沿著山形潺潺流下,隱隱約約有如銀色絲帶,時而流進密林,時而沖上天空,起起落落跌入身後的通天河。

孫延觀站在一座懸崖之上,看山腳下的河水通碧如鏡,倒影翩翩,對面懸崖壁立百丈,如利斧劈開,只可惜他並沒有心情去欣賞這美景。

他們此時依托通天河畔丁字形峽谷的險峻地形,是將數倍於己的蕃騎拒之在外,攜帶進峽谷的牲口加上馬匹也數以千計,暫時無需為食物憂心,然而南下以來,九千余眾所剩不足半數,殘存四千余眾也多為老弱婦孺以及傷病。

所謂千余能戰之兵,在經歷高寒地區、將近一年的長途跋涉與大小數十場作戰之後,又有哪個可以是完好無損的?

千余能戰之兵無非是傷病較輕,還能拿起兵刃咬牙堅持作戰罷了,但絕大多數人也都是強弩之末了。

他們被圍困於深峽之中,既是被動,也是主動,也是實在無法再繼續前行了,不得不找一個絕險之地,進行相對較長時間的休整。

要不然,千余能戰之兵很快也都會倒下。

相比較而言,數倍於己的蕃兵卻主要集結於周邊部族,裝備即便要差一些,但個個如狼似虎、身強體壯。

說實話,蕃人並不是沒有能力強攻進來,此時不動,只是希望以更微小的代價將他們吞滅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能得到休整的機會,孫延觀臉上的愁雲也沒有消去半分——他們深入朵甘思腹地,舉目皆敵,即便能得喘息的機會,但真有可能殺出重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