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舊憶

千戶卓蘇幾欲暈眩,抓住一側的船舷女墻,才勉強站住,沒有讓自己的身形晃動起來。

不錯,那就是京襄軍的白虎帥旗。

曾幾何時,這面白虎帥旗令他坐立不安,還不時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是的,汝潁會戰期間,他作為副萬戶拔格的部將也駐守在汴梁。

最初汴梁是平燕宗王府的兵馬最先攻陷,王帳決定扶持偽楚國,由平燕宗王府出兵鎮戍。

汝潁會戰之後,楊景臣所部表現太不令人滿意,之後隨著戰事的發展,赤扈大軍攻城略地先後都征服黨項全境,也就沒有必要再在河淮扶持傀儡朝堂,就直接將汴梁與北面的相、懷、衛等州合並,專門設立一個兵馬都總管府,劃入鎮南宗王府轄下。

之後千戶卓蘇就隨軍馬調往到徐州駐紮。

一晃就五六年過去了,但他不會,也不可能忘記南薰門城樓之上,在吹響嘹亮的號角聲中,那面繡有猙獰白虎、藍底鑲黑邊的幡旗在南薰門原有的柏木旗杆上高高升起來的情形。

以南朝軍制,唯有兵馬都總統、總領方面作戰的主帥,才有資格以白虎大幡作為帥旗。而當時楚山行營那面白虎帥旗,還是南朝建繼帝所賜,白虎圖乃是用金銀線繡成,在朝陽的光輝下,熠熠生輝。

這面白虎幡旗不僅代表京襄(楚山)軍的最高指揮權力,更是靖勝侯、京襄路制置安撫使、天雄軍、選鋒軍都統制官徐懷的獨家標識。

草汊河西岸乃是靖勝侯徐懷率五百精銳親至?!!

換作別的場景,卓蘇不會因為一面白虎幡旗升起,就認為徐懷身在草汊河西岸,就認為今晨從長江上遊闖來、在草汊河以西上岸的五百京襄精銳是徐懷親至。

因為在汴梁經歷過一場畢生難忘的噩夢,卓蘇調到徐州駐紮,認真研究過靖勝侯徐懷與楚山眾的崛起,知道靖勝侯徐懷除了能征善戰外,更是詭計多端,早年在桐柏山就有“楚山狐”之謂。

倘若僅僅看到白虎幡旗,有可能是靖勝侯徐懷親至,也有可能是靖勝侯徐懷找一個相貌相近之人攜幡旗先行趕來建鄴。

京襄真要是這麽做,意圖也不難揣測,無非是激勵建鄴軍民的抵抗意志,搞亂他們這邊的心態。

然而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還能說白虎幡面出現在草汊河畔,純粹是靖勝侯徐懷用計,實際其人並沒有到建鄴嗎?

除了靖勝侯徐懷的親衛陣容,誰有如此恐怖、如此暴烈的戰鬥力?

卓蘇喊來護兵,吩咐幾句就令其換乘哨船離開,即刻趕回大營稟報發生他們眼前的這一切以及他的猜測。

很快建鄴軍民都會知曉靖勝侯徐懷已至建鄴。

勢態麻煩了,勢態復雜了!

然而,誰能想像此時已經坐鎮一方、已為南朝最為重要的統軍大帥,手掌二三十萬兵馬的靖勝侯徐懷,竟然率領五六百親衛突至建鄴?

大營乃至整個宗王府的算計,都要落到空處了嗎?

……

……

“使君,接下來我們要怎麽打?”

周山特意不擦刀鞘上的血跡,激顫的握住刀,快步走來參見徐懷,振聲問道。

“周指揮,你怕不怕死?”徐懷盯住周山問道。

“周山不怕死,就怕死得太窩囊!”周山說道。

徐懷招手將躍龍寨的幾名頭領武吏都喊到跟前,問道:“你們呢?”

“君侯說哩?”一個老武吏舔了舔嘴唇上濺落的血跡,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微微腥甜,咧嘴露出豁開口的大牙,笑道,“命賣給君侯最值,君侯但說要怎麽打,躍龍寨男女老少無一不從!”

“我已亮出幡旗,料定虜兵在集結足夠兵力之前,輕易不會渡草汊河來強試我的刀鋒,但很可能會調更多的騎兵,穿插到牛首山與躍龍寨之間,令我們無法從容活動。”

即便周山等人只能算中下層武吏,徐懷還是習慣將戰術安排詳細解釋清楚,而這恰恰是進行思想動員,堅定將卒鬥志的關鍵。徐懷從來不覺得底層武吏與兵卒就不應該教育,恰恰相反,想將卒用命,就得讓他們清楚為何而戰。

徐懷招呼大家蹲過來,在地上拿枯枝畫地形圖,說道,

“考慮到賊軍水師會封鎖鄱陽湖口,我從京襄所抽調的四千騎兵,需要從鄱陽湖上遊渡過贛江,從饒州繞來建鄴,可能需要二十天到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當然了,要是荊南、荊北水軍願意配合,勤王援師也可能先爭奪鄱陽湖口的控制權,方便步騎快速東進,但我們還是要照一個月盤算。在這一個月之內,虜兵有可能會直接撤軍,也有可能會傾盡全力進攻躍龍軍寨。因為這麽短的時間裏,虜兵沒有辦法全力合圍進剿牛首山,只能拿躍龍寨作為怒火的渲泄點,甚至以此引誘我從牛首山來,與他們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