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見

在接到起復詔旨後,劉師望在長子劉仁美及劉壯飛等十數家將的護隨下從銅官山連夜出發快馬赴京,朝陽初升之時就出現在秦淮河畔。

劉師望勒馬停留在左岸(西岸)河堤上,看著薄霧在河面上飄蕩,遠處能看到虜兵水師在經過一天的遲疑之後,此時已經數十艘虜兵戰船分作數組,再次從河口駛入秦淮河。

在劉師望所立不遠處,牛首山義軍兩千人馬不僅在左岸(西岸)紮下營地,還與昨夜出城於右岸(東岸)紮營的宿衛禁軍,在河灘上打下木樁,拉起數道更粗的鐵線繩形成攔河鐵索,限制虜兵水軍戰船進入上遊河道。

雖說義軍上遊缺少水軍戰船的配合,虜兵水師只要不顧兩岸營地的弓弩攢射,不計較一定量的損失接近攔河鐵索,還是可以用巨斧將其斫斷,但很顯然渡江虜兵還沒有從主將被斬首的混亂中徹底緩過神來,目前還沒有哪個將領,又或者沒有哪個將領有足夠的威望站出來,進行方向性戰術突破的決斷。

因此渡江虜兵目前主要還是保守的控制秦淮河口,不完全失去在南岸的立足點,其他的則在等著平燕宗王府更高層次的指令,或者等待新的主將趕到。

這給牛首山義軍及宿衛禁軍進一步封鎖秦淮河道以及沿秦淮河外河進行兵力部署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劉師望看到有好幾艘漁舟從下遊沿河而下,但這些漁舟的側舷板吃水很深,想必是載滿砂石,準備鑿沉到攔河鐵索的下方;而在他們上遊不遠處,兩岸各有百余精壯在河灘上,正奮力的將木樁打入凍實的土壤之中,應該是計劃在那個位置搭設浮橋。

這些都不難猜測,畢竟都是常規的戰術動作。

目前牛首山義軍在草汊河之上,也是如此部署。

劉師望揮鞭直指著忙碌的河灘,跟長子劉仁美說道:

“只要草汊河、秦淮河因虜兵南侵、津渡被毀而中斷的交通恢復起來,保障兵馬在兩岸之間的快速轉移、調動,靖勝侯就能確立對草汊河與秦淮河之間區域的控制,接著才能將之前被破壞殆盡的南岸防禦重新恢復起來,確保虜兵無法在靠近建鄴城的區域再大規模登岸。正常來說,在這些完成之後,靖勝侯就能從容率勤王兵馬,渡江去淮西之圍。當然,為父也只是以常理揣度,靖勝侯卻非是能用常理揣度之人……”

劉仁美手執鞍座,舉目遠望,他閱歷還淺,只能從父親劉師望的指點下從遠近一攤攤忙碌的身影裏看出井然軼序來,驚嘆說道:

“義軍互不統屬,靖勝侯短短十數日召聚就能如臂使指,真是不容易啊!”

“這卻也不算難事,”劉師望說道,“靖勝侯此次隨行有大批武吏,專司聯絡諸軍寨義勇——靖勝侯驍勇善戰之名早就深入人心,京襄武吏也都名副其實、真才實幹,自然能服眾指揮。當然了,有時候看似很簡單、很尋常的事,能一一做到,就是最大的了不得。”

劉仁美深入沉思,劉壯飛則是好奇的左盼右顧。

半晌後,劉師望輕嘆一口氣,跟長子劉仁美說道:“我們去河口!”

“啊!?”劉仁美愣怔了半晌,待回過神來看到父親已經縱馬往河口大營而去,急忙打馬追上去,問道,“父親為何此時去見徐侯?”

之前徐懷的嫡系親信將吏韓圭、史琥走進劉王寨中,父親劉師望不管他們怎麽勸,始終閉門不見。

這次是奉詔起復,雖然最終是率領一部宿衛禁軍接受靖勝侯徐懷的節制,但是按照程序,不應該先進京正式接受統兵將職的任命之後,再去拜見作為主帥的靖勝侯徐懷嗎?

劉仁美徹底搞不懂父親心裏在想什麽,只能帶著劉壯飛等家將一路跟隨。

馬家汊營地距離河口也就四五裏地,縱馬片晌就到。

他們從銅官山過來,沿路都跟牛首山義軍的斥候有報備,因此也是一路順暢很快來到河口主營前,一天之前這裏是渡江虜兵的主營。

這時候有一隊三四百人規模的騎兵,踏著晨霜沿江岸從西面往這邊而來。

那是從銅官山大營東調的選鋒軍驍騎,人數有限,但作為京襄軍最精銳的戰力,已足以限制小股虜騎在南岸肆意襲擾了。

劉壯飛等家將留在營寨外等候,無法隨便進主營,劉仁美隨父親通稟後在兩名侍衛的引領下往中軍大帳走去,遠遠看到京襄記室參軍韓圭及選鋒軍都虞侯史琥在大帳前相候。

“使君可在帳中?”劉師望問道。

“使君在帳中等候劉大人呢。”韓圭延請劉師望、劉仁美父子入帳參見徐懷。

徐懷坐在長案後,正拿著炭筆伏案看堪輿圖,看到劉師望、劉仁美父子進帳來,隨意指著長案前的短凳說道:“還以為最早要等到午後才能見到你呢——你快過來幫我參詳參詳從草汊河到秦淮河這一線如此部署可算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