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人如鬼,難纏得很

三日後,北鎮撫司衙門。

一身赤色飛魚服的林碌,拖著臃腫的身軀,早早地過來點卯。

他坐在高堂上,斜著眼看向底下一眾總旗、小旗。

篤篤篤,蘿蔔粗細的手指敲打桌面,一言不發。

故意晾了這幫人半柱香左右,顯擺夠了百戶的威嚴,這才開始點卯。

“許獻!”

“王二松!”

“周平……”

相比起南鎮撫司每日整理案牘,監視朝中官員的大小動向。

北鎮撫司的差事兒,就要復雜且危險得多。

巡視州府,清剿邪魔,圍捕余孽,調查詭怪……

大多都是被外放出去,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

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留駐天京,策應配合黑龍台。

孰好孰壞,自然不用多說。

等到諸多同僚各自散去,穿著深藍鬥牛服的許獻許總旗湊到林碌面前。

堆出討好的笑容,諂媚道:

“百戶大人,今日左右無事,不如去懷仁坊的三味樓吃酒?小的特地備了一桌酒席,還請大人賞臉!”

北鎮撫司向來是輪流抽簽派遣差事兒。

得空的總旗、小旗,不需要待在衙門。

要麽帶著手下緹騎巡視三十六座坊,要麽找個地方消磨時日。

若無大事發生,其實清閑得很。

這位心寬體胖的林百戶好像沒睡醒,掛著兩個黑眼圈,打著哈欠問道:

“紀家那個不識好歹的泥腿子,結果了沒?”

許獻遲疑了一下,不確定道:

“應該死透了。我請了漕幫的羅烈出手,那小子堪堪外煉的層次,挨了一記十成功力的鐵砂掌,沒道理還能活命。”

林碌微微頷首,滿意道:

“那就好。紀成祖的百戶位子,藍大管家那邊催了幾次,本來是你好我好的一件美事。

沒想到紀淵那小子硬是不肯放手,三番兩次駁了我的面子,逼我下這狠手!

穩妥起見,你等下再去他家瞧一眼,看有沒有辦喪事,若真死了,我也好跟上面稟告,領份撫恤。”

許獻文心頭一寒,暗罵林扒皮真是雁過拔毛,連這筆緹騎因公殉職的撫恤都要貪。

發死人財,也不怕那紀九郎死後化作厲鬼過來索命。

“明白,小的等下就去太安坊打聽消息。對了,百戶大人,我聽聞今年外放的名冊正在擬定……

您也知道,我家裏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幾歲小兒,實在不想離京。”

許獻彎著腰,小心翼翼說道。

“關於外放之事,幾位千戶大人和陸指揮使還在商議當中。再說了,只要你願意使銀子,就不怕會被調離。”

林碌搓了搓手指,意思顯而易見。

想辦事,得加錢!

“小的……之前已經給百戶大人孝敬了三百兩銀子。”

許獻面露難色。

他區區一個總旗,能攢下多少身家?

即便這些年撈足了油水,如今也快被貪得無厭的林碌榨幹了。

“狗一樣的東西,仗著有孟千戶罩著,吃拿卡要肆無忌憚!”

許獻眼底閃過一絲怒色,轉而變為擔憂。

自從聖人不上朝後,大名府外,妖孽橫行,詭怪叢生。

加上殺之不絕的江湖余孽,外道旁門,屢屢結黨對抗朝廷。

北鎮撫司折損人手日益增多。

尤其是總旗、小旗和緹騎,完全屬於消耗品。

每到年底,上頭擬定外放名冊。

大夥兒都忐忑不安,四處走動關系。

生怕運氣不好,被寫上去。

“三百兩銀子能幹什麽?正好夠請千戶大人喝一夜花酒而已!”

林碌那張胖臉瞬間冷下來,氣沖沖說道:

“怎麽?許獻,你是覺著我收錢不辦事?那好,外調的事兒我不管了,你找別人打點!”

許獻忍住“日你媽退錢”這句臟話,訕笑道:

“百戶大人息怒,小的情急之下一時失言。即便紀淵沒死,我也有九種方法弄死他,九種!

等我辦好這樁事,再奉上二百兩銀子孝敬大人,當是賠罪了。”

林碌哼哼兩聲,不耐煩道:

“去吧,藍大管家願意花兩千五百兩補一個北鎮撫司的百戶,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記住了,要辦得幹凈漂亮,別留下任何把柄。紀淵那小子有個二叔在南鎮撫司辦差,咱們不能落人口實,讓他鬧大。”

許獻連連點頭,至於“好處”二字,只當沒聽到。

他這位上司出了名的貪財和摳門,石頭裏都能榨出二兩油來。

“真他娘的晦氣,跟著這麽個狗東西!”

許獻彎著腰退出衙門,然後挺直腰杆,點了七八名親信緹騎,直奔太安坊而去。

“紀九郎啊,你也別怪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自古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