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蟒飛魚服,天涼該抄家

殺生僧沒去酒樓,自顧自回到西廂房。

手裏那口破缽裏晃晃蕩蕩,好似裝著一瓢水,隨時都會溢出來。

仔細傾聽,好像還有細微的雜音。

“莫要吵,莫要吵。”

老和尚低頭道。

他小心地撩起僧袍下擺,免得弄臟新衣。

畢竟是自家徒弟送的,要愛惜一些。

擡手掃清地面灰塵,然後坐下去。

背靠墻壁,呼吸似有若無。

整個人如同一團氣流,並無實體存在。

睜眼去看,有人坐在那裏。

閉眼感知,卻是空空如也。

傳聞佛陀有三身,法身,報身,應化身。

第一種被視為宇宙萬有的本體,後兩者皆是從中顯現。

只有佛性深厚,覺悟自我之人。

才能洞徹上界,法身常駐。

殺生僧便是如此,表面上枯瘦幹癟,膚色古銅。

好像一個氣血衰朽,風燭殘年的年邁老者。

然而,這只是俗世色身之相。

真正的法身常駐上界,尋常人不可得見。

能夠達到這個境界,已經是佛法有成的大羅漢了。

“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若不誦此咒,如食眾生肉。

唵嚩悉波羅摩尼莎訶……”

殺生僧眯起眼睛,放下手中破缽,嘴唇開合無聲念了七遍。

這是北宗禪院盛行的一種修行方法。

飲水、就食之前,都要誦咒,以此化解殺生之孽。

嘩嘩嘩!

那口破缽內,激烈的“水聲”瘋狂晃動。

一張人臉若隱若現,依稀看得出是涼國公府的管事楊平。

“大師饒命!大師饒命!”

哀求之聲若隱若現,時高時低。

“施主,你既已上路,如何還能回頭。”

殺生僧搖頭,面露惋惜之色:

“一場血光之災降下,老衲也無可挽回,

只能為你再誦一段《地藏本願經》,好生超度,省得這條陰魂墮入惡鬼道。”

說罷,便閉上雙眼。

嘴唇開合之間,每個音節如獅子吼,震動無形氣浪。

盛滿破缽的滾滾陰氣,發出“嗤嗤”響聲。

好似一塊肥肉擺在燒紅鐵板上,冒著“滋滋”油花。

“賊禿驢!死和尚……涼國公絕不會放過你!”

楊平的陰魂如同身處烈火烘爐,慘嚎不已。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枯瘦老和尚的武功如此之高,性情如此之莽!

二話不說,一口破缽當頭罩下,就把自己打得肉身粉碎,連同陰魂都被收走。

莫非不知道光天化日截殺涼國公府中人,是多大的罪名嗎?

“賊禿驢……大師慈悲心腸……”

漸漸地,楊平咒罵、慘叫的聲音越發淡了。

半個時辰後,破缽之中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傳出。

“阿彌陀佛,今日殺一人,等於行一善,了去一樁災劫。

老衲真是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

殺生僧睜開渾濁雙眼,滿意地點頭。

右手拿起那口破缽,猶如喝水一般將其飲盡。

他有吉神,為五方揭諦。

亦有兇神,為羅刹惡鬼。

據吠陀古經記載,羅刹暴惡無比,身披甲胄,胯騎白獅,飛空行地,捷疾可畏,為佛門十二天之一。

有吞血肉、食生魂的神通!

……

……

翌日,清早。

南門胡同外邊,一眾雲鷹緹騎蜂擁而來,擠得水泄不通。

外面的茶寮、酒肆,座無虛席統統客滿。

這般陣仗,弄得住在這裏的升鬥小民心驚膽戰。

尤其販私鹽的平小六一家,他們還以為是過來捉拿自己,幾口人嚇得抱成一團。

“老柳,十五歲的百戶大人啊,嘖嘖,這算不算北衙第一人?”

“那還用說?你動下狗腦子想想,太安坊講武堂的頭名,已經步入通脈二境,天京城有幾個比得上?

難怪能受指揮使大人的賞識和重用!”

“也就是九哥出身差了一些,否則未必不能像譚文鷹大都督……”

“建功立業又不一定得去九邊,黑龍台的天地不夠廣大麽?

等再過幾年升了千戶,那就是正五品了!”

“三個後起之秀,周大人、徐大人……孟長河,如今都被踢下去。

照我看,以後的北衙,恐怕只認紀大人!”

“……”

那些年紀都在二三十歲左右的雲鷹緹騎,乃是過來聽令,面見上官。

因為紀淵不僅領了百戶之位,還執掌一支調兵黑旗。

手底下管著一支總旗,三支小旗,兩百余名緹騎。

除開需要巡街、外派出城這一部分,其他人都聚在這裏。

原因無他,一是混個臉熟,及早表現恭敬的態度,免得惡了這位新上任的紀百戶,日後被穿小鞋;

二是接風洗塵,探探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