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江湖夜雨,改一改規矩

夜色正濃。

金風細雨樓依舊熱鬧。

任憑再寒的風、再冷的雨。

都勸退不了那些尋歡作樂的高官顯貴。

一頂軟轎停在人進人出的大門前。

雲紋白袍,玉冠銅簪的青年施施然走下來。

他年紀三十許,生得劍眉星目。

兩鬢垂落幾縷發絲,自有一股風流氣。

只是嘴角明明含著笑,卻給人一種冷淡疏離的感覺。

那頭戴綠色小帽的龜公迎來送往,正彎得腰酸背痛,笑臉都有些僵硬。

擡頭一瞥,瞧見穿著不凡的白袍青年,當即就想靠過去招呼。

結果沒走兩步,屁股上挨了一腳。

“下賤的東西!連何二爺都不認得!

行禮都不會?怎麽入得金風細雨樓?!”

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腳步急促,興沖沖教訓完龜公,這才收斂怒色面對白袍青年。

“二爺請進,雷三爺他們都等著您呢。”

他不敢離得太近,腿肚子抽筋也似,忍不住抖動。

“你很怕我?”

白袍青年聲音如人一般,像是凍成的冰碴子。

“二爺的威名如雷貫耳,乃三分半堂的擎天之柱,誰人敢不敬畏!”

管事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浸得那張圓臉無比油膩。

“薛胖子,少做些虧心事吧。

你知道的,我大哥向來心善,最見不得受苦受辱的女子。

他若曉得你逼手底下的清倌人陪客,給她們灌迷藥,十條命都不夠給。”

白袍青年嘴角扯出細微弧度,似笑非笑。

那管事心驚肉跳,駭得臉色發白。

金風細雨樓明面上是青樓勾欄,卻多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

八座花樓,十二座繡樓的眾多女子,更像是被蘇孟養在籠裏的金絲雀。

少了幾分自由,卻得了安穩日子。

這些年不乏有蠻橫動強的達官顯貴,都被那位蘇樓主輕描淡寫擋了回去。

最有意思的是,蘇孟本人很少往金風細雨樓來。

更別提過夜留宿,一次也無。

此處,就像是他書房裏的玉器瓷器,只為擺著好看。

“二爺……饒命!”

平日威風八面的薛管事肝膽俱裂,兩腿一軟。

竟當眾跪倒下來,引來不少詫異的目光。

“求我作甚,金風細雨樓又不歸我做主。”

白袍青年眯起眼睛,冷冷俯視道:

“放心吧,執法堂真個要動手,

你早就被套了麻袋,扔到城外的永寧河去了。

繼續跪著,等我出來,咱們再慢慢算賬。”

說罷,他朝那個被踹了一腳的龜公招手,示意對方帶路。

“去黃金台。”

頭戴綠色小帽的龜公心中一驚。

今晚是什麽宴會?

要動用這樣的排場?

疑惑叢叢之間,龜公卑微地點頭,躬身往內院行去。

白袍青年略一擡頭,無聲輕嘆,踱步跟上。

樓外的淅瀝小雨愈發大了。

不多時便化為瓢潑之勢。

……

……

當何雲愁踏入那處名叫“黃金台”的幽深庭院,已經是孤身一人。

龜公候在外面,不敢再往裏走。

傳聞中一擲千金的貴氣地方,只有一片濃重漆黑。

既無燭火照明,也無燈籠懸掛,伸手不見五指。

“雷隼,你喜歡待在暗裏,並不代表我也如此。

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何雲愁擡起眼皮,兩指輕輕一彈。

氣勁摩擦激蕩流風。

嗤!嗤!

兩道極細微的指力如同星火,將院內兩旁連綿如龍的燈籠悉數點亮。

落到外人的眼裏,就像一線焰光忽地炸開。

爾後,飛快地拉出筆直軌跡。

霎時間,整個黃金台變得亮堂起來。

獨坐在亭子裏的那道身影,清晰地浮現而出。

其人高大,約莫有九尺。

赤紅色的天蠶絲武袍,極為雄闊的肩膀,寬大如蒲扇的手掌。

那張國字臉,方正而嚴肅。

無論從穿著、身材、亦或者長相,都透出一種強而有力的氣息。

“大局未定,你又何必招搖。”

雷隼搖頭,嗓音沉厚。

“鳳凰台的那座院子,北鎮撫司的千戶、百戶正在飲酒。

其中就有剛回京的秦無垢,她與蘇孟交情尚可。

萬一知曉三分半堂與鹽、漕兩幫的爭鬥,萬一又聽到你我設計合謀的風聲,

非要摻和一腳,那咱們的謀劃豈不是前功盡棄?”

何雲愁負手望天,這是他的習慣,時常被認為成一種孤傲。

畢竟聊天對話的時候不用正眼看人,難免有種輕視意味。

過了片刻,這位輪廓峻刻的白袍青年淡淡道:

“大局已定,從宋岱被罷官的那刻,三分半堂便注定要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