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有功不能賞,錯看真英才

禦前賜座,加封千戶,再添蟒紋。

東宮內侍好似唱喏一般,將這三條諭旨、三樣恩賞宣之於眾。

尖細的聲音余韻悠長,如浪起伏,清晰回蕩於雍和宮前。

宛如巨石落於平湖,激起千層浪花。

“北鎮撫司的正五品千戶,了不得啊,可以巡狩一地了……”

“年紀輕輕,還未及冠就手握重權,制衡一府數州的封疆大吏!”

“這是擺明要與涼國公府打擂台……”

“太子監國二十年,終於要展露鋒芒!”

“……”

丹陛之下的朝堂群臣垂首不語,心思各異。

至於旁邊候著的講武堂考生,更是把震驚之色流於表面。

或是艷羨,或是嫉妒,或是詫異。

其中以雲思秋神色最為復雜。

身為禮部侍郎之子,出身書香門戶,他從小到大都活在誇贊之中。

年僅八歲就能過目成誦,張口做詩,文華天成。

十歲筋骨強壯,開始習武。

如今內煉外煉皆已圓滿,根基深厚,服氣大成。

被欽天監看中,列入京華榜,有望爭奪武狀元的功名。

拋開三教六統的天驕妖孽,這個年紀,有此成就,確實要勝過許多天京城中的將種勛貴。

“昔日,洛與貞的小丹會上,我與定遠伯家的張五郎,

還恥笑此人是遼東軍戶,粗鄙之人。

現下,他已是巡狩一地的正五品千戶,

實權之重,更甚於四品大員!”

雲思秋搖了搖頭,好似有些自嘲意味。

他年幼時就曾立志,要學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

既是兵道大材,又是儒門大家。

踏足朝堂,出仕入相,好被聖人親口贊譽。

給予“上馬能治軍,下馬能安民”的極高評價。

故而,雲思秋常年養成胸中一股傲然之氣。

對待將種勛貴,是不恥於同流合汙。

對待寒門貧戶,是不屑於坐而論道。

“難怪父親訓斥我,說我是心比天高,手比眼低。

特地教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景朝不止京城這一方小天地。

這話,果然沒錯……只是我明白得晚了,小覷輩出的天下英才。”

雲思秋收斂心神,擡眼望向丹陛之下孑然獨立的白蟒飛魚服。

這個從遼東軍戶、雲鷹緹騎,一路走到北鎮撫司百戶、千戶的紀九郎。

已然在京華榜上獨占鰲頭,且步入換血三重天,當進潛龍、幼鳳。

日後還要代天巡狩,執掌府州。

仔細想來,又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威勢!

“殿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兵部侍郎徐颎頂著得罪尚書大人、得罪東宮的風險,躬身走出武官之列。

其人面如重棗,相貌堂堂,眼中精光四射,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正三品的官服補子,龍虎氣燦然如火,仿如實質。

太子白含章高踞龍椅,眸光垂落,淡淡問道:

“何處不妥?請徐侍郎明言。”

徐颎拱了拱手,沉聲道:

“其一,禦前賜座,恩寵過甚!

丹陛之下,六部尚書,內閣大學士,

無不是年長於紀九郎,官位大於紀九郎,對朝廷的功勞過於紀九郎。

他們都沒有坐下,一介尚未及冠的黃口孺子,坐於丹陛之上,位於殿下身旁,

於情於理,皆不合規矩!

其二,加封千戶,恩賞過重!

北鎮撫司乃聖人設立,有先斬後奏之權,有代天巡狩之責!

位列千戶,可以在一府數州之地,執掌生殺,予取予奪!

敢問殿下,紀九郎他辦過多少件差事?立過多少份功勞?

不過初入換血,就能獲封千戶。

叫那些為國盡忠,鞠躬盡瘁之人,心中作何感想?

其三,繡蟒官服,乃王公貴侯,一、二品大員專用。

紀九郎六品百戶官身,成天身披白蟒,招搖過市,已經是僭越之舉。

看在聖人禦賜,其父乃忠良之後的份上,尚能諒解。

如今再添一道蟒紋,與當朝的公侯等同,難免引起非議。

殿下有拔擢少年俊才之心,但是拔苗助長,未必是好事。”

雍和宮前,霎時寂靜。

立於前三排的文武朝臣,皆作壁上觀,凝聲屏氣。

而兩旁禦道,四品之後的官員,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無不戰戰兢兢,靜待那道風雷炸響。

當眾與太子殿下辯駁,直斥不對之處,徐侍郎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萬一惹來東宮震怒,怕是腦袋都保不住。

“徐侍郎好伶俐的口齒,好厲害的辯才。

以前吏部的趙尚書常常說,兵部多是一幫不識禮數的大老粗,像譚大都督這種儒將太少。

如今一看,顯然是他帶有偏見,慣從門縫裏面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