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制天命而用之,執棋者為誰

“短短半年不到,就把如鐵桶一般的白山黑水撕開一道口子,占得靖、曇二州。

紀千戶確實是很有本事,不枉殿下這般器重。”

順著太子爺的話頭,陳規低頭笑道。

“他若能把遼東邊關穩住,一年可以節省不少餉銀支出,也省得戶部尚書天天跑過來訴苦。

莫說開府建牙,就連定揚侯郭鉉的位子,本宮都可以給他坐。”

白含章雙手負後,踏出暖閣。

夏日夜風涼爽,吹得他精神一振。

他思索著白天朝會的諸般國事,心念閃爍不定。

一座大朝廷,內閣是運轉的中樞。

各地府州呈上來的奏章急報,多半都要經過其手。

因為定鼎之初,聖人時常禦駕親征。

壓服六大真統,斬盡四瀆龍族,驅逐淫祀野神域外邪教……因此無法總攬政事。

可偏生聖人又想獨掌大權,親手廢掉千年門閥出身的古少磬。

引發景朝立國之後最大的動蕩,近半的文武百官上書求情。

卻依舊阻止不了聖人的獨斷。

這也給後面宣國公李鴻光勾結四神,意圖行刺禦駕埋下隱患。

那是聖人第一次誅殺從龍功臣。

自古少磬、李鴻光後。

開平王和中山王相繼離世。

執掌衛軍,門生故吏眾多的涼國公、韓國公、越國公等人。

也陸續交出兵權,退隱於朝野外。

直至太子白含章開始監國,正式插手內閣、六部之決議。

“本宮下發的旨意,從皇城出,通過四十九府,六千兩百多處驛站,全長近百萬裏的驛道,才能層層傳遞到各級衙門。

終究還是不夠迅速。”

白含章揉了揉發脹的眉心,他想到天工院所提議的“馳道”與“甲車”,不由地輕嘆道:

“九邊消耗甚巨,十七支衛軍數百萬虎狼,養兵不易,只怕很難再拿得出多余的銀錢。

但不管怎麽樣,也要造設鋪開,一旦功成,從天京到九邊,旨意朝出而夕至。

足以讓政令通達,再無皇權不下鄉之說。”

這位太子殿下適才假寐了一會兒,並無多少困意。

反而借著涼爽的夜風,好似遊神巡視深宮,行於在寬闊的丹陛上。

於他看來,監國臨朝其實與高門大戶主事沒什麽區別。

既要操心柴米油鹽等瑣碎,對內不能冷落各房,免得出現家賊。

對外還要提防明槍暗箭,守住這份家業。

勞心又勞力,吃苦不討好。

“老二那種帶兵打仗,雷厲風行的急性子,哪裏坐得住。”

白含章心中思忖著,搖頭道:

“老三喜歡鉆營計較,但眼界不夠高,只能當個戶部尚書。

老四是讀書人,心眼多,給他當官,內閣大學士差不多。

再往高點,就要欲壑難填,猶嫌不足了。

可惜,人心終歸隔了一層,即便手足兄弟,也不例外。”

陳規跟在太子爺後面,並沒有踩在白玉也似的華貴丹陛上。

上面刻有祥雲、瑞獸、龍鳳,乃是帝王權力的象征。

尋常人不可以踏足。

他忽然眼皮一跳,看到茫茫墨色中,白發白眉的陳貂寺徐徐走出。

好似腳不沾地,毫無活人氣息的積年老鬼。

這位服侍聖人四十余年,不知名姓的陳貂寺。

就連司禮監大宦官見到了,也要恭敬叫聲老祖宗。

“這麽晚了,太子殿下還未歇息?”

這位白發白眉,垂垂老矣的紅衣太監陰氣極盛,有種生人退避的驚悸感。

但面對身著明黃常服的白含章,沒有絲毫顯露。

也不知道是收斂得好,亦或者……叫太子爺的磅礴龍氣壓制住了?

“忙裏偷閑,出來走走。

白天人多眼雜,禁軍、太監、宮女,沒有誰見到本宮不磕頭的。

反而不如晚上寧靜,沒那麽多繁文縟節。”

白含章輕聲問道:

“陳公公也是出來散心?”

素來面無表情,像是活死人的陳貂寺,雙手籠在袖中,躬身道:

“聖人閉關之前,曾命老奴看好家門,因此不敢懈怠,常常繞著皇城巡視。”

白含章衷心道:

“辛苦陳公公了。”

陳貂寺後退一步,低頭行禮道:

“老奴不敢。應盡的本分罷了。

倒是太子殿下,每日操勞國事,須得著緊身子骨。”

白含章淡淡一笑,回答道:

“本宮心裏有數。”

陳貂寺不再多言,那雙渾濁黯淡的老眼,稍微打量太子爺幾眼。

許是心力消耗,勞累苦思,漸漸有氣血兩虧之征兆。

也不知道太醫局那幫酒囊飯袋,養著幹什麽吃的?

竟然都沒有開些方子,好生補足。

“唯願大景明月,朗照萬戶與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