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回 江南煙雨定風波(下)(第2/3頁)

若論方臘,平日裏也是一等一的奢遮漢子,不然江南多少豪傑,緣何便以他為魁首?

只是英雄本色,只在艱難時見得。

方臘雖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佬,比起古往今來那些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相距卻又不可以道理計了,譬如老曹於赤壁那般一敗塗地,吃人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還能恍若無事、哈哈三笑的境界,若是區區方臘,萬難望其項背。

對於方臘而言,近來日子著實太不順心。

本來順風順水占了江南半壁,滿心以為大宋朝不過如此,結果童貫南來,一路敗績,直打到老窩門口——

至此時,他還能強撐著體面,一心要待兩路援兵抵達,來個力挽狂瀾,卻不料王舜臣神來一箭,讓他連痛快廝殺一場都成奢望,及被救醒,妻子慌慌張張一番言語,字字句句都是噩耗:

幫源洞,攻陷了,金銀財寶不見了,親兒子,命沒了,心腹兄弟白賠了……

聽到最後,方臘訝然發現,居然所有好處,都落在了自己便宜女婿手裏。

這廝得了自己嬌花一般女兒不算,連手下幸存的眾將,也都個個傾心膺服。尤以王寅可恨,直接升班,和自己並列丈人,最為可氣者,他丈人資歷竟比自己還老!

連自己一心欲殺而殺不了的朱勔,也死在女婿兄弟武二郎手上。

這還了得?老子十余年苦心造詣打下的事業,居然成了別人的踏腳石?想到這一點,方臘怒不可遏。

他心裏其實早知,這個“武孟德”此行兵分兩路,左腳黑右腳白,一手拉一手打,存心有些不良。

但此一時彼一時,彼時兵馬在手,自負英雄,便能寬容相待,甚至打算施展手段,將這便宜女婿徹底收服。

然而此時一覺醒來,本錢全喪盡,陛下變聖公,頓時把那顆平常心打得粉碎,收服武植的心思,也自蕩然無存,反而急急趕來,怕被武植收編了去。

來到門口,正聽武植與眾人商議後續行止,方臘連忙止步偷聽,這一聽,險些沒背過氣去!

自己雖受傷,畢竟還沒死呢,王寅、鄧元覺幾個,居然便公然歸順對方,石寶等人亦明顯有投效之意,只是還算掛懷他這“昏迷不醒”的聖公,要先問清楚如何安排打算,“武孟德”那廝更是無禮,開口便是江南、山東、扶桑三條路,仿佛堂堂聖公,只是指掌間一件物事。

正因如此,方臘見了鄧元覺便生氣,又見曹操來裝模作樣相扶,愈發火大。

他收起表情,斜睨著老曹,眼神中有譏嘲、有自嘲,冷冷道:“呵呵,‘武孟德’,你也是一方之主,在寡人面前如此厚顏小意,不怕失了體統威嚴?”

曹操何等心性?聽罷面不改色,依舊笑道:“昔有老萊子,為博父母一笑,古稀之年,著彩衣做嬰啼,名列二十四孝,流芳千古。武某身為女婿,在嶽父嶽母面前,便和兒女無異,談什麽體統威嚴?”

方臘笑容愈冷:“呵呵,你口口聲聲嶽父嶽母,難道吃定了寡人,必把女兒嫁你?”

曹操笑容不減,抱拳道:“不瞞嶽父,三年前徐州一唔,小婿以名馬飛電為定,求娶金芝,如今為履前約,千裏南來,前後斬殺官兵萬余人以為聘禮。況且烏龍嶺上,耳鬢廝磨,白首之約,眾人皆知,嶽父若真個棒打鴛鴦,只怕方家顏面,也自難存。”

方臘聽他言辭煌煌,不由愣住,望著曹操半晌,長嘆道:“罷了,不料堂堂武孟德,竟還有這份耍無賴的本事!呵呵,厲害,厲害。”

曹操權當他是誇獎,嬉笑道:“雕蟲小技,班門弄斧,嶽父當世雄傑,日後還請多多指教方好。”

方臘“嘿”的一聲,忽然探手,鐵箍般扣住曹操手臂,眼中陡露兇光,低聲威脅:“方某雖然受傷,這身功夫卻是還在,你敢來我身畔,不怕方某一不做二不休,取了你的性命?”

曹操見他殺機畢露,心中一凜,卻笑得加倍燦爛:“嶽父只我一婿,看在金芝面上,也不會傷我。何況小婿這幹弟兄如狼似虎,真有不測,嶽父嶽母也自難逃,如此親痛仇快之事,竊以為嶽父睿明,必不取也。”

方臘搖頭道:“呵呵,方某若真個睿明,大好基業,豈止於盡做嫁衣?如今方某基業無存,獨子喪命,前途無望兼後繼無人,你便料定我真無一搏之勇?”

曹操感覺到他手上加力,嘆口氣道:“天定兄弟雖然天不假年,尚有方傑可繼香火,豈可謂後繼無人?”

方臘看了一眼方傑,低聲道:“終究不是我家血脈。”

曹操嘿嘿一笑,他敢走近方臘身邊,所持的便是這招殺手鐧,此刻緩緩說出:“若說血脈,武某身為女婿,豈肯眼睜睜見嶽父抱憾?待我和金芝生下子嗣,令他姓方,承繼嶽父一脈香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