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名與器

謁者聲音落下,整個大殿在一瞬間鴉雀無聲。

除了始皇帝和提前知曉的主爵中尉外,殿中眾臣全都一臉驚愕的看著那張詔書,以及望著同樣愣住的趙佗。

緊接著響起的是無數吸氣聲。

李斯因為年紀大了,吸氣太猛甚至還當場咳嗽起來。

不尋常!

鎮國侯。

這個爵位的名字,真的非常特殊,完全是不屬於常規的侯爵名。

按照秦國的封侯封君慣例,一般君侯的爵號,大多以所封的封邑名,或是以自身的能力或功績來命名。

比如商君商鞅,穰侯魏冉,應侯範雎,這些人就是以他們所封的商於、穰、應等地方來命名,突出一個簡單好記。

至於武安君白起,文信侯呂不韋,長信侯嫪毐等人的爵名,則是來源於自身的功績和能力特長,一看封號就知道是在“文”還是在“武”方面立的功封的爵。

包括趙佗自己的武功侯,以及王翦的武城侯,馮無擇的武信侯,通通都是以“武”字開頭,正是遵守其中的規則。

在趙佗回來前,許多人都在暗中猜測,趙佗或許會被封為武忠侯,武威侯等等不錯的爵名。

甚至還有人暗想不如封個武安侯出來,看看這位年輕的列侯能否抵擋住這個封號的殺傷力。

哪知道始皇帝不走尋常路,封了個鎮國侯出來。

鎮國。

這種封號,是一個臣子能夠得到的嗎?

此號一出,便已經淩駕於所有的侯爵之上。

李信愣愣的望著趙佗。

眼前的年輕君侯,這個站在軍功爵制度最頂端的男人,真的是他昔日從軍伍中擢拔的少年嗎?

種種過往自眼前飄忽而過。

李信閉上眼,嘴角勾起了笑,他在心中輕聲道:“昔日看中趙佗,當是我李信此生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站在李信旁側的武城侯王賁,同樣神色復雜。

他王氏世代秦將,代代先祖為秦征戰立功,到了王翦時才終於憑借滅國之功,得封列侯,成為王氏最大的榮耀。

但如今在趙佗這個鎮國侯面前,王氏數代人的努力就顯得有些晦暗起來。

心頭百感交集,王賁卻生不起嫉妒之心。

因為對方確實有這個資格。

十五歲入伍,征燕,攻魏,滅楚,吞代、齊。

北破月氏匈奴,南取百越之地。

滅國甚多,開疆萬裏。

這樣的戰績,足以讓趙佗成為秦國之支柱。

有他在,則天下無人敢與秦國為敵。

稱作鎮國,又何嘗不可?

故而縱使無數人對這個封號感到驚訝,也沒人敢有異議。

哪怕是李斯、王綰,甚至是羨慕嫉妒的羌瘣都覺得這個封號,趙佗當得起。

“陛下。”

趙佗從驚訝中清醒,看著帝榻上正對著他微笑的皇帝,已是心潮起伏,眼睛略微濕潤。

從皇帝表情,他能看出對方是真心的。

所謂功高震主,鳥盡弓藏等語,在他這裏似乎並沒有奏效。

趙佗伏身一拜,向皇帝謝恩。

恩寵並未結束。

始皇帝微笑道:“趙卿,到朕案前來。”

“唯。”

趙佗恭敬應命,在眾人羨慕至極的目光中邁步,走到皇帝案前。

看著眼前逐漸接近的男子。

始皇帝略微渾濁的目光有些恍惚起來。

這一刻仿佛打破了歲月的界限,他看到十七年前,那個來自燕國的少年向他邁步走來。

“天下。”

始皇帝呢喃著。

當年種種豪言,猶在耳邊回蕩。

昔日少年已經實現了他當年封侯的壯志。

可他這個君王,卻是老了。

始皇帝輕輕一嘆,將手伸向擺放在案上的錦盒,將其打開,裏面是華麗的印璽以及紫色的綬帶。

名與器。

這是有華夏文明以來,對於一個人來說最為重要的東西。

名就是被公開賦予的身份,如君主、臣子。

器就是和名相匹配的物件。

皇帝對趙佗的賞爵是“名”。

眼前象征著列侯身份的金印紫綬則是屬於他的“器”。

系上這顆刻印著“鎮國”二字的金印,趙佗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大秦鎮國侯。

趙佗跪在地上,雙手接過由始皇帝遞來的金印紫綬。

“鎮國侯,昔日豪言雖成,然今後亦要為大秦天下奮力。”

始皇帝平靜開口,目光盯著趙佗的臉。

聽到這話,趙佗握印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栗起來。

皇帝說的是“大秦天下”,而非“朕”。

趙佗顫聲道:“陛下厚愛,臣趙佗銘記於心。趙佗此生必為大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好!朕喜歡!”

始皇帝笑起來,看著趙佗那眼中含淚的模樣,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