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好愛你”

“應春和,你、你畫了我啊……”任惟似有所察眼前這幅畫作的意義非凡,說話都有些磕絆。

“是啊。”應春和笑笑,也看著那幅畫,心情比以往都要來得平靜,“畫很久了。”

這幅畫從蓋上防塵布之後,應春和從未將布掀開過,可當他再看到這幅畫時,發現每一處的光影,每一抹顏色都像是深深地印在他腦海裏一般,熟悉得就好像那光影是他身體裏的骨骼,那顏色是他身體裏的血肉。

他的身體裏長久殘缺的那一部分好像在頃刻間被填滿了,他重新找回了那一部分的自我。

那個自由的、熱烈的、勇敢的應春和。

大三那年冬天,應春和在畫室做助教,常常也會畫一幅當範例擺在前面,給學生們看。

任惟來找他的時候,應春和剛畫完畫,手上、衣服上都沾了顏料,臉上也有不慎沾到的,只是他自己沒有留意到。

見到玻璃窗外的任惟,應春和興奮地沖他招招手,叫他:“任惟,進來看我畫的畫!”

任惟本來不打算進去的,只準備在外面等應春和下班,可聽應春和都這麽說了,只好走進畫室。走近了,他才注意到應春和臉上那抹明黃色的顏料,失笑:“怎麽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

他擡起手,用拇指指腹給應春和擦去臉上的顏料,興許是剛沾上,一下便擦掉了。

臉上那溫柔的擦拭令應春和微微怔住,耳邊的喧嘩聲很快讓他意識到畫室還有學生們在,一時赧然,不自在地問道:“擦掉了嗎?擦不掉的話就算了,我等下去洗洗。”

任惟的回答是用拇指摁在應春和的手背上,拇指移開時,被摁過的地方赫然留下一個淡黃色的圓點,笑著回:“擦掉了,小應老師。”

任惟學著畫室裏那些學生一樣,管應春和叫“小應老師”。

任惟的手分明帶著室外的寒氣,但被他碰過的那處地方莫名有些發燙,溫度灼人,連帶著應春和的心都好像在被烘烤。

“不是說看畫嗎?”任惟偏過頭去看那畫,靜物練習,畫的是一只造型特別的寬口花瓶。

光影結構那些,任惟不會看,只覺得這畫色彩明亮,筆觸溫柔,看了賞心悅目,誇贊道:“我們小畫家畫得真好,什麽時候給我也畫一幅?”

短短的一句誇贊,用詞也普通,可就是那一句親昵的“小畫家”令應春和聽了,臉更燙了,面上卻很倨傲,輕輕地揚了揚下巴,“你幫我去洗畫筆,我就幫你畫咯。”

冬天的水冷,洗畫筆堪稱每一個美術生的酷刑,可若不及時清洗,顏料僵在了畫筆上,之後便卸洗不掉了,這畫筆也就廢了。

應春和是深知這酷刑的,高中集訓那年冬天從這酷刑裏千錘百煉過來。在那之前,他手從未生過凍瘡,因著那一年泡冷水太多,手上生了好些,一碰就疼。

可是還得畫,該洗的筆也還得洗,這是他選擇了畫畫來作為夢想的必經之路,沒有捷徑可走。

因為太知道冬天的水有多冷,讓任惟去洗畫筆也只是應春和的隨口一說,沒成想任惟當了真,滿口答應下來,提著裝滿畫具的桶就去了外面,打開水龍頭接水。

應春和追出去叫住他:“誒,我開玩笑的。水很冷,你別洗了,我自己來就好,反正我本來也要洗手的。”

任惟的手已經伸到了水龍頭之下,冰冷的水澆下來,將他的手淋了個透徹,刺骨的寒意從手上蔓延開。但他卻沒有將手從水下拿開,而是去拿桶裏的畫筆,把沾染顏料的筆頭放在冷水下沖洗。

他一邊洗,一邊對應春和說:“確實很冷,以後都讓我幫你洗吧。”

吃過苦頭的應春和喃喃:“會生凍瘡的。”

“那你可得替我多畫幾幅畫才行。”任惟笑著應答。

“行啊。”應春和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冷風吹得他肩膀上散著的發絲飄起來,說出來的話也像頭發似的散在風裏,“等我以後出名了,辦了個人畫展,我就把給你畫的畫放在畫展上展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整個展區的正中間,每個進來的人都會被它吸引。”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笑意盈盈地看向任惟,“然後等他們來問我,這幅畫賣不賣。我就告訴他們,這是非賣品,是一位任先生的私有物。”

“我等著那天。”任惟擡起眼,與應春和笑著對望。

洗完畫具後,任惟沒讓應春和去洗手:“回家用熱水洗。”

應春和點點頭,又想去牽任惟的手,被任惟躲開了。

任惟笑著把手往身後藏:“手冷,別凍著你。”

“哪那麽容易凍著?”應春和非把任惟的手從背後拉了出來,用他自己兩只溫熱的手裹著任惟的,給他一點點捂熱。

“應春和?”任惟突然叫他。

“嗯?”應春和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