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要不要跟我一起洗澡?”

渡口已經解封,但是往來離島的輪渡還沒到運行的時候,任惟預料到這一點,又聯系了之前送他來離島的胡遠,問能不能來離島接他。

也是趕巧,胡遠正好有空,滿口答應下來。

任惟在胡遠答應下來之後,又聯系了汕頭一家比較好的寵物醫院,那邊在了解了具體情況後,表示可以派車過來渡口接他們直接去醫院。

在兩邊都聯系好後,任惟將他們晚上要住的酒店也給訂好,從容不迫地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而他所做的這一切,應春和是抱著奧利奧在渡口等待遊艇來時才知道的。

三十歲的任惟跟二十幾歲的任惟有了很大的不同,應春和之前就隱隱發覺,卻是在這一刻才有了強烈的實感。任惟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常常賴床,連襪子都要應春和幫忙找,將自己的生活過得很糊塗的大少爺了。

或許從前的任惟本也不全是如此,只是那時候他在應春和面前總習慣於什麽都要應春和幫忙,用過度的依賴來表達愛意。

三十歲的任惟理智、冷靜,能夠給予人安全感的同時,依舊依賴應春和,像一座蒼翠巍峨的高山,河水奔騰流動,高山屹立不倒,四季常青。

沒有等很久,遊艇就駛到了渡口。

任惟率先走上遊艇,又回過頭來想要牽應春和上去,朝他伸出了手。

應春和看著那伸向自己的手,有幾分猶疑,沒有立即將手搭上去。

任惟太了解他,一下便明白了他在猶豫什麽,勸慰道:“不會去很久,我們給奧利奧看完醫生,沒什麽大事的話,我們明天就可以回來。”

可應春和聽了,卻還是沒有動。

任惟只好又道:“應春和,你要是實在不想去的話,那就把奧利奧給我吧。我帶它去看醫生,有什麽事情我第一時間告訴你,這樣可以嗎?”

話裏話外都是在為應春和著想,顯然也明白應春和是在顧慮什麽。

應春和聽後,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將手搭了過去,讓任惟牽著自己上了遊艇,“沒事,我跟你一起去。”

若要說是避世,其實也談不上。

應春和這幾年也不是沒有離開離島的時候,可是因為這次是跟任惟一起,他心底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就好像,代表他從那個封閉自己的殼子裏冒出了頭,從自己熟悉的海域遊了出來。

他明明很清楚未知的海域可能藏有數不盡的危險,但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或許因為他始終無法拒絕任惟朝他伸出的手。

把奧利奧放在了船艙內,應春和同任惟一起站在甲板上,雙手扶著欄杆,任由海風將他們的頭發吹得淩亂。

“任惟,你知道我第一次坐船離開離島是什麽時候嗎?”應春和輕聲開口。

任惟想了想說:“小學嗎?”

應春和搖搖頭:“沒有那麽早,是我十七歲的時候,為了去外地參加美術集訓,這才坐船離開島上。”

後來的事任惟就都知道了,應春和順利考上大學,去了北京,一直堅持畫畫,越畫越好,名氣也越來越大。

“我當年考上北京的時候,所有人都為我高興,都說是鯉魚躍龍門,我這條小島養育的小魚有朝一日竟也能去到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讀書。”應春和很少說起這些,在從前和任惟戀愛時都幾乎沒說過,他雖會自卑,但也傲氣,不願讓戀人知道自己這些想法。

明知道任惟不會看低他,但還是小心翼翼掩藏。有時候,應春和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天生就有條畸形尾巴的小獸,不得不時時刻刻注意將自己那條醜陋的尾巴藏起來。

“可是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鯉魚躍龍門其實是神仙挑菜。”應春和的聲音很低,卻讓任惟聽得心微微一縮,“我拼盡全力去到的地方並不會善待我。”

究其原因,應春和認為這不是北京的錯,或者說,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也許當年就算沒有任惟家裏的事,應春和早晚還是會離開北京,漫長的通勤時間,日漸上漲的物價和在柴米油鹽的夾縫裏殘喘的夢想都足以勸退他。

畢業的時候,應春和並沒有跟同學一樣去找工作,將所有的精力都耗費在了即將到來的畫展上,寄希望於未來他會在畫壇有一席之地,不用為了溫飽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成功需要天賦、努力和運氣,而應春和天賦不高,運氣不好,全憑一腔熱血在努力堅持。

現實就是連應春和最期待的那個畫展,也是因為任惟悄悄承擔了大部分的資金,還拜托許連豐不要告訴應春和,而應春和在最後去結算賠款時才知道了一切。

從北京回到離島那日,應春和抱著畫,意識到自己已然一無所有,愛情與夢想一同喪失。茫茫海面一望無際,他看不到半點希望。

任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手掌貼著應春和的手背,交疊在一起,看著眼前的海面,緩緩道:“應春和,或許在你看來你的人生不夠明亮,可是你知道嗎,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夢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