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愛我讓你很痛苦是不是”

身嬌體貴的沈流雲最終還是因那瓶過期酸奶難受得上吐下瀉了一整天,一天下來,除了喝水,什麽都沒吃,到最後吐也吐不出,肚子卻還是痛的。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應春和騎車帶沈流雲去診所掛了水。

到了診所,沈流雲疲憊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剛好輸完液,拿著棉簽草草摁了兩下針眼,便沒耐心地扔掉了。

他站起身,臉色唇色都還是白的,沒什麽情緒地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們途徑一段公路,目光往下看能夠看到不遠處的海。

許是為了安撫沈流雲的情緒,安靜了一路的應春和開口道:“師哥,你若是有空可以多去海邊坐坐,我之前心情不好或是畫不出來畫都會去海邊坐坐。在海邊坐著不僅心情會放松很多,還能找到不少靈感。”

應春和在海邊畫過歐鳥,畫過日出,也畫過漂流瓶。這片海陪應春和度過了太多情緒低谷期,無論是失意、失戀,還是失去親人時,這裏的沙灘和浪潮,藍天和夕陽都以一種平和柔緩的方式撫慰著他。

聽到應春和的提議,沈流雲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同意了,並說想現在過去看看。

到達沙灘時,已經快要落日,海面波光粼粼,浪潮似許多新鮮橘子爆出的汁液般翻湧。

兩人在沙灘上安靜地坐了一段時間,就在應春和猶豫著想要說點什麽時,沈流雲率先開口了。

他望著面前的海,緩緩發問:“師弟,現在看著面前這片海,你會想要畫怎樣一幅畫?”

仿佛又回到還在集訓的時候,沈流雲作為早已成名的前輩難得耐心地傳授他許多經驗,平日裏還會在他作畫前與他交流繪畫靈感和構圖想法,並給出改進建議。

彼時,沈流雲站在長廊上,雙手隨意地搭在欄杆上,語氣松懶內容卻認真:“師弟,畫畫的時候一定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能夠光是將你面前的景象給畫出來就完事了。那樣的畫很多人都能畫,但能夠以畫畫為生的人,以後能夠被叫做畫家的人只是少數。”

說完,沈流雲偏過頭看向應春和,目光裏含著欣賞與希冀:“應春和,我認為你可以。”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沈流雲的鼓勵與認可都是應春和前進道路上的燈塔,一直照亮著他前行的路,令他堅定自信,也堅持不懈。

應春和將沈流雲方才的問題當作是一次考題,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想,我會畫夕陽下,海浪打到礁石上的畫面。”

“礁石?”沈流雲一怔。

“在那,那有一塊礁石,有時候浪太高了就會被蓋住。”應春和朝西北方向指了指,沈流雲順著看過去,便看到了那塊現在並沒有被浪潮蓋住,但他卻一直沒有注意到的礁石。

沈流雲素來雲淡風輕的臉上頭一次生出頹敗,眸光都黯淡了下來,低聲喃喃:“我沒有注意到。”

事實遠不止如此,他在面對眼前這片海時,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想到,面前的景象沒有在他的腦海裏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象,像一只掠過海面卻未曾驚起半絲漣漪的鷗鳥。

他那與生俱來的繪畫天賦仿佛在某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刻離他遠去了,他再也無法感知到任何關於繪畫的靈感,握住畫筆時大腦是茫茫雪原般的蒼白,蒼白到讓他覺得無力。

世人皆慨嘆他是難得一遇的天才,事實上他到底也只是一介凡人。

注意到沈流雲情緒的變化,應春和關切地看來:“師哥,怎麽了?”

沈流雲避而不答,卻問了應春和另一個問題:“春和,畫畫有沒有讓你覺得痛苦過?”

應春和熱愛畫畫,這一點毋庸置疑。很多時候,沈流雲覺得自己對畫畫的熱愛比不上應春和,應春和在繪畫上的熱情好似一團永遠燃不盡的火,長久熾熱,永恒明亮。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應春和給他的是肯定的回答:“有過。”

有過,且不止一次。

“過去三年,每當夏天來臨,我就會情緒格外低落,專注力下降,很難去完成一幅畫。而離島的夏天比別的地方又要長上很多,有時候會讓我覺得一年好像有九個月都是夏天。”可能是身體機制的自我防禦令應春和很少回想過去這段痛苦難捱的時光,以至於他現在回憶起來都有幾分模糊。

他斷斷續續地說下去:“我只能逼迫自己畫畫,一天畫一點點,最久的一次,我從三月份一直畫到了十一月份,才畫完那幅畫。”

“每當那種時候,我就會感到無比痛苦,畫畫給我帶來的好像只剩下痛苦。”

“我的大腦生了銹,我的手出了故障,我的創作是報廢儀器生產出的一堆垃圾。”

這樣的狀態究竟意味著什麽,兩人都心知肚明。

好半天,沈流雲終於問出聲:“看醫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