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劉紅霞李傳雄夫婦是從村鎮裏一步一步走出來的,用了三十三年,在這個家被意外摧毀前,定居城郊一隅。

李羨延續他們的生命軌跡,從小村莊到小城市,再到大城市。

前二十五年的人生裏,她一直是凡塵腳下泥。

現在李羨站在空曠開闊的衣帽間裏,隨便取下兩套衣架掛著的當季新衣。

孟恪找了個換衣凳坐下,視線坦蕩蕩看過來。

“你要看我換衣服嗎?”李羨問。

孟恪反問:“不可以嗎?”

李羨猶豫片刻,還是將衣服放到身邊凳子上。她背過身,對著鏡子,兩手垂落,扯住袖口手腕一落,絲質睡袍順著肩頭滑落。

她勾手臂,一邊接一邊地將睡袍脫掉,又彎腰拾起裙擺,兩手交叉,將吊帶睡裙掀上來。兩條腿算不上筆直,勝在骨架小,肉感纖秾合度,腿心接著蜜桃形狀,內褲露出一角,她動作忽地頓住。

孟恪瞧著裙擺底下那點布料上的米老鼠,眼底劃過一絲波瀾,而後又是一貫的懶倦。

李羨咬牙將裙擺掀過頭頂,面無表情地彎腰撿起衣服,飛快地穿上衣裙。

她照鏡子,理了理淩亂的發絲,額頭微微晶亮,臉頰泛紅,“今天家裏溫度好像比平時高一點。”

“剛才陳姐說空調出了點問題,在修。”孟恪看著她,“轉過來看看。”

李羨擡手撫著頭發,轉過身,在他直白的目光下展示衣服。

孟恪真幫她參謀起衣服,視線由上至下看得仔細,“剪裁太啰嗦,素著壓不住。搭兩件首飾。”

李羨看向中島台裏的首飾櫃,他又說:“換那套試試。”

李羨轉過身,撫頭發的手終於放下,手臂酸僵。不知道為什麽,只要他看著,她手腳無處安放。

背對他,她忽略他可能落過來的目光,脫衣穿衣,動作比剛才熟練得多。

這套依舊不盡如人意。

黑色高領薄毛衣,酒紅色針織衫,系著腰帶,顯得腰細腿長,但下半身的碎花裙太跳脫累贅。

孟恪說慢慢試,有的是時間。

李羨將腰帶解開,脫掉針織衫,雙手交疊扯起毛衣的下擺,撩到胸脯,渾圓露出端倪,她無意間瞥見鏡子裏,自己出了一層薄汗的額頭。

剛才擦過兩次,還是一直在出汗。

“不換了,就這套吧。”她輕聲細語。

孟恪正低頭看手機,聞言微訝,眼皮上提,“就這套?”

李羨點頭,將剛才隨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掛回衣架。

孟恪看著她:“喜歡這套的設計,還是什麽。”

“好像沒什麽理由......不好看嗎?我不好看還是衣服不好看。”

孟恪眉頭稍皺。

李羨:“我就是想穿這套。”

聲音不大,斬釘截鐵。

孟恪頷首,“隨你。”

見沒什麽事了,他放下二郎腿,起身拿睡袍,準備去浴室。

“對了。”李羨回到鏡前準備換衣服,想了想,還是開口。

孟恪應聲停下腳步。

李羨說:“朋友有只藍山雀,托我照顧幾天,我拿回家了。”

這語氣很微妙,她很少這樣不帶回環余地地講話。

孟恪回頭,唇角揚起,高挑的身形背著光,不曉得唇邊笑容是有趣還是什麽,“這是通知我?”

“告訴你一聲。”李羨說,“我覺得我應該可以這麽做,畢竟我是,孟太太。”

孟恪唇邊弧度更大,他朝她走近了,她屏住呼吸,任他打量自己,“孟太太。”

他低聲重復她的話,讓她眼睫微顫。

她盯著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

“你的聲音天生適合說這種話。”孟恪說。

孟恪垂下眼眸,毫不掩飾地打量她,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刺骨。

李羨穿著黑色高領毛衣,下頜繃得緊緊的,像只獨自應對風暴的小天鵝。她能看得出他眼裏的興致、興趣,或者說某種滿意。

跟他在一起,她顯得羽翼未豐,少不更事。

除了年輕一無所有。

但她年輕。

她還年輕。

鮮嫩不可方物。

孟恪忽地低笑一聲,李羨條件反射似的向後跌一步,撞到什麽,咚聲悶響,緊接著玻璃枰砰破碎。

她窘迫,下意識想要補救,扶起倒下的落地燈,手腕被握住,孟恪將她拽住,“別碰。”

碎掉的燈泡散落滿地,星星點點折射光線。

“叫陳姐過來收拾,換個新的。”

李羨鎮定下來,看了看自己和他腳下,“嗯,你去洗澡吧,我來處理。”

孟恪松開她的手,拎著睡衣走去浴室。

李羨將幾片大的玻璃碎片撿起來,從衣帽間找了個廢紙袋,丟進去,又去找了掃把,將細小的殘渣仔細掃了三遍,殘渣全部倒進紙袋,疊了又疊,提手拆下來,捆緊。

落地燈還在地上躺著,燈罩走線細致,暗紋繡著淡紫色香豌豆,金線熠熠折光,可惜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