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四十天
許嬌河想, 如今這種尷尬的局面,她也不好再將遊聞羽隨意請到自己的房間交談。
她摸著感到饑餓的肚腹,索性讓等候在外的女婢再去一趟劍閣, 邀請遊聞羽共進晚膳。
相比過程漫長的第一次, 第二次女婢復命很快,說是遊聞羽應承了下來。
既要請人吃飯, 自然要準備幾道賓客愛吃的菜肴。
許嬌河回憶了很久, 才模模糊糊地記起遊聞羽似乎口味偏甜, 比較愛吃淮揚菜。
不像自己喜歡頓頓有肉、無辣不歡。
於是許嬌河吩咐下去, 叫廚房在晚飯前, 把一道蟹粉獅子頭和一道蒓菜羹趕制出來。
到了懷淵峰定下的用膳時間, 遊聞羽如約而至。
他著一身湖水藍的直裰,折扇疊起握在指尖,遙遙可見扇緣的一縷深紅。
他向許嬌河行完禮,目光在長桌的左右位置上逡巡來回, 最後還是按照老樣子坐在許嬌河的手邊。
“聞羽來了, 快把他愛吃的那兩道菜放在他的面前。”
許嬌河使了個眼色,撥出自己身畔的兩位女婢之一,暗示她去侍奉獨自前來的遊聞羽。
只是還沒走到對方身邊, 便遭到了拒絕:“師母, 我喜歡自己動手, 這樣自在。”
“……好吧。”
吃一頓晚膳, 自己也無需兩位女婢服侍, 許嬌河便揮手叫另一人退下。
不過遊聞羽的冷淡, 終究如同暈染白紙的墨點, 在她心間緩緩散開。
遊聞羽並沒有過多關注許嬌河的表情,他正專注地垂下眼簾, 盯著女婢特地放在他近處的蟹粉獅子頭和蒓菜羹不放——那俊雅的面孔落在周遭亮如白晝的燈火裏,唯獨眉骨側處留下一輪淡色的陰影。
許嬌河瞧得不安,擠出一抹笑道:“是飯菜不合胃口?”
“沒有,很好。”
遊聞羽微微搖頭,像是為了讓許嬌河心安,率先動筷,加了塊獅子頭放在白底藍紋的餐碟上。
許嬌河不動聲色松了口氣,心裏暗喜果然喜歡淮揚菜的人是他。
然後二人開始用飯。
遵循紀若曇在世時留下的“食不言,寢不語”的規定,這頓飯吃得異常安靜。
許嬌河見他眼下沒有開口,又怕等會兒說起正事來顧不上吃飯,便囫圇吃了個八分飽,才放下筷子,略顯歡喜地說道:“怪我這兩天一直在養傷,還未來得及恭賀聞羽你執掌劍閣之喜。”
“師母言重了,小徒能走到今日全都仰賴您和師尊的栽培,豈有師母先行向小徒道賀的道理?”
遊聞羽沒有動碗中的米飯,連碟子上的獅子頭,也只象征性地用筷子夾起一小塊放入口裏咀嚼。他側眸望著許嬌河,皮笑肉不笑的語氣同許嬌河在劍閣聽到的,他敷衍其他弟子時的口吻別無二致。
許嬌河話語裏的喜悅便跟著淡了下來,她將筷子擱在筷枕上,取過女婢手上的帕子擦了擦嘴,道:“雖是這麽說,但你沒來向我稟告,我也沒有及時關心你的近況,是我這個師母的失職。”
遊聞羽牽動唇角,仿佛想笑,卻勾起到一半復又回落,沉默地與她對視。
他的瞳孔顏色偏淺,笑意留存之時顯得溫情款款,如今沒了笑意,便多了幾分寡情涼薄。
許嬌河眼皮一跳,自發淡去了本打算追問清楚的心思,換作用別的話題遮掩道:“那翡翠貔貅是我贈與你的賀禮,為何送到劍閣,你又叫女婢退還給我?”
“自然是因為,師母的禮物太重,小徒受之有愧。”
遊聞羽亦放下筷子,露出說正事的神色。
許嬌河卻不明白:“你有愧什麽,這不原本就是你想要的東西嗎?”
遊聞羽望著她無言,忽而轉過頭去,朝屋內侍立的兩位女婢道:“你們先出去。”
他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到似乎登上劍閣閣主的位置之後,這懷淵峰的一畝三分地也盡在他的掌握之下。
許嬌河的心莫名感到不舒服,如同往常那般對他質問道:“這兩個夫君指派給我的女婢,都是可以信得過的人,何況我們又沒說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什麽好叫她們出去的?”
遊聞羽堅持道:“你們先出去。”
兩位女婢的面孔呈現幾分不知所措。
她們在許嬌河和遊聞羽之間來回瞧了瞧,最後決定聽從許嬌河的命令,待在原地。
遊聞羽覷過來的眸光便染上一寸不甚鮮明的怒氣,他拂袖起身,做出要走的姿勢:“師母若無心懇談,就把翡翠貔貅收回去,小徒自行離開便是。”
許嬌河從未在與遊聞羽的相處過程中,聽到遊聞羽這般對她說話。
沒有半分情面。
亦不留一點轉圜的余地。
許嬌河驟然有些惱怒,仰起面孔就想回嘴好走不送。
腰上的絳帶卻在這個時候無聲收緊,一下子拉回了她的理智。
是啊,紀若曇午後才提起過……按照他目前的力量,沒有十足把握護得自己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