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臭臉小貓貓

“回陛下,臣自幼在軍中長大,粗鄙慣了,且行軍不便攜帶琴瑟,是以不曾撫琴。”

這兩道聲音太模糊,仿佛有阻隔一般,使得雲晚汀分辨聲線的本事毫無用場。

只知道一個聽起來成熟低沉,節奏不疾不徐,頗具威儀。

另一個就軟糯含糊,像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繼續道:“那休憩時也不碰音律嗎?”

男人道:“逢年過節時,軍中也偶有慶賀,將士們唱戰歌、舞劍舞刀,雖無琴瑟,卻可擊缶、擂鼓、吹塤。”

小孩子興致勃勃道:“那你可會吹塤?”

男人道:“臣愚鈍,不通音律,攏共只會吹半闋曲子。”

小孩子:“……”

他振作了下,道:“那你教朕吹塤罷,束修從你的俸祿裏出。”

男人:“……”

“……不對不對,”小孩子改口道,“是、是從朕的私庫出。”

男人忽而遲疑道:“陛下,臣記得太醫叮囑過,甜食不可多用。”

“這木樨翠縷糕您已用了三塊,不宜再拿了。”

“……陛下,您先把碟子放下,不要抱著。”

“……臣並非要搶。”

雲晚汀指尖漸漸緊扣琴弦,整個人出神地僵坐著。

他不曉得這對話的人聲從何處來,只感覺沒來由的熟悉。

熟悉到每句話說完,他都曉得下一句應當是什麽,尤其是那小孩子的。

“汀汀……汀汀?”

雲晚汀仿佛陡然驚醒,泛涼的掌心被男人攏住。

顧休與擦拭他額角的冷汗,嗓音繃緊:“哪不舒服?”

雲晚汀唇瓣翕動兩下,茫然地抓住顧休與的手。

顧休與反手一攏,寬大掌心將他雙手團起來,沉聲道:“先呼吸。”

雲晚汀這才艱難地深吸兩口氣,開口第一句本能地叫他:“顧叔叔。”

嗓音仍含著絲戰栗。

顧休與雙目一錯不錯地注視著他。

雲晚汀順著他手臂撲進他懷中,小貓腦袋埋在男人肩窩裏,又有些可憐地喊:“顧叔叔。”

顧休與攬緊他,忍不住語氣焦灼道:“有力氣撒嬌,這是不舒服都好了?”

雲晚汀又揪他衣角,心緒起伏不定,道:“沒有不舒服……可是腦袋裏很亂。”

他被那莫名的對話影響得心如亂麻,喃喃道:“……陸、長、侵?陸長侵是誰?”

不過三個字,疑慮之余,竟然含著自然而然的依賴,只是雲晚汀自己渾然不覺。

顧休與脊背難以察覺地僵了下。

他閉了閉眼,將掌中微涼柔軟的手展開端詳。

方才雲晚汀扣弦力道有些重,指腹刻著明顯的紅痕,在軟雪般的肌膚上顯出幾分淩丨虐似的猙獰。

顧休與深深呼吸了下,拿過琴桌邊的郁美凈寶寶霜。

雲晚汀學彈撥樂這麽多年了,按理說指尖早該生繭。

可也不知道怎麽長的,肌膚仍舊又薄又嫩,琴弦磨一磨就紅,偶爾還會腫。

顧休與擠出一粒清涼的膏體,在指尖用體溫稍稍焐了焐,才給雲晚汀細細塗好十個指腹。

這麽一鬧騰,琴自是不必彈了。

雲晚汀蹭蹭顧休與頸側,惋惜道:“我要再和這張琴磨合一下。”

他虛弱道:“顧叔叔,做這張琴的那棵樹會不會有樹靈?我剛剛心跳得好快,說不定是樹靈施法呢。”

顧休與本是堅定的無神論者,甭說外頭的寺廟,顧家祠堂他都極少踏足。

可身邊有了雲晚汀後,他卻漸漸開始捐香油錢,數目甚至連年倍增,顧氏每年做慈善更是不遺余力。

哪怕有一絲希望……當真有神佛能庇佑、能使雲晚汀少受一點罪,都值得。

顧休與扣著小貓後腦勺,揉了揉道:“明天就給大哥送回去。”

他強調道:“就算真有什麽樹靈,那也不是讓你難受的。”

雲晚汀吸吸鼻子,“嗯”了聲。

小貓頭頂的呆毛漸漸倒伏,顧休與了然地將人抱回床上,給他放好枕頭,道:“睡吧。”

雲晚汀揉揉眼睛道:“紅豆沙做好要喊我,紅糖和檸檬汁要多一點。”

“知道。”顧休與答應著,卻並未放開他。

雲晚汀朦朧著眼笑了下,含混道:“顧叔叔都這麽大了還要抱抱,羞羞臉。”

他在顧休與懷裏鉆啊鉆,明明要人哄著才肯睡,又不肯說。

顧休與倒是習以為常地給他輕輕拍背,在雲晚汀馬上墜入夢鄉時,他驀然問道:“幺幺,陸長侵是誰?”

雲晚汀順勢道:“陸長侵……陸長侵是黑無常……”

顧休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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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門市臨海,趁著尚未開學,雲晚汀說想去海邊玩,顧休與遂挑了個晴好的日子,驅車帶他去。

雲晚汀不下水遊泳,會著涼,便穿了件杏粉色的無袖T恤加一條同色小短褲,圖案是顧休與對裁縫師要求的,一只抱著奶瓶嘬的小奶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