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六章:皇莊之弊(第2/3頁)

如果一道旨意,就能讓所有人不敢為非作歹的話,那這天下,又哪來的那麽多不公之事?

宮中內宦,的確畏懼皇帝,但是,那也要皇帝真的相信他們為非作歹了才行。

皇莊制度最關鍵的地方,不在於皇帝的決心有多大,而在於違背程序正義的前提下,實體正義,最終也必然難以保證。

這一點,於謙明白,朱祁鈺也明白,所以,剛剛他的那句話,說的才會沒有底氣。

不過,也只是片刻,朱祁鈺便又道。

“先生放心,朕當然不會天真到,覺得旨意一下,所有人都遵行無違,正因如此,朕才命地方官員協理,而且,還讓藩王宗親遣員監督,如此,雖不能杜絕此事,但總歸可以稍稍遏制此風。”

“地方的皇莊建立,用的多是官田,地方有田冊為依憑,是否有不法之舉,一查便知,建立皇莊的銀兩器物,多是藩王出資,所以,若主管的礦稅使壓榨裏頭的佃戶,中飽私囊,諸藩王宗室,想必也不會答應。”

雖然說,朱祁鈺沒有於謙這樣親臨地方的經驗,但還是那句話,他有的是對朝野上下的了解和把握。

所以,他當然清楚,這些內宦是個什麽秉性,這和個人無關,內宦這個群體,因為身處的特殊環境,其中大多數人,本身就是一有權勢,就會耀武揚威之輩。

既然知道,自然會有所準備,只不過,這個準備具體能起多大作用,實話實說,朱祁鈺自己心裏也沒底。

至於於謙……

不出意外的是,聽了天子的這番話,他更是嘆了口氣,道。

“陛下,臣要說的第二個弊端,便是在此。”

“藩王宗親,本為屏護社稷所封,然則自太宗之後,各地承平,諸王護衛皆被朝廷收回,王府官員也……也多是從舉人,生員當中選任,雖有可用之人,但是,若說其中才德兼備者,恐寥寥無幾。”

原本於謙想說,如今各藩王府中的王府官,基本都已經是一群幹啥啥不行的廢物了。

但是,話到嘴邊,突然又想起來,眼前這位,好像就是藩王入繼,他這話一說出來,那些郕王府舊臣得罪完了就算了,怕是這位陛下也會覺得他意有所指。

因此,於少保罕見的話說了半截,硬生生改了口,但是,即便如此,聽到這話的皇帝,臉色也明顯變了變。

不過,於謙的這番話,說的倒也在理。

太宗皇帝雖然明面上不說削藩,但是實際上,削藩的政策其實一直在推行,只不過手段更隱蔽,更溫和而已,其中一條,就是削減王府官的數量和質量。

時至今日,各藩王府中的王府官除了最緊要的長史之外,其余的官員,的確能力堪憂。

“臣知陛下之意,是以宗藩牽制內宦,再以地方官員居中協調,以保無人可以上下其手,然則在皇莊一事上,藩王與礦稅使利益有諸多重合,臣恐諸藩王不僅不會助陛下監察諸內宦,反而會包庇協助,沆瀣一氣,如此,則失陛下之本意也。”

“除此之外,皇莊阡陌連橫,土地眾多,藩王雖不插手直接管理,但若是內宦同藩王結交,地方官員則更無抵抗之力,輕而易舉,便可斂豐厚之才,而皇莊中農戶,依皇莊而存,長此以往,恐生禍端矣……”

如果說剛剛於謙說話還有幾分顧忌的話,那麽,最後的這兩句,就露骨的不能再露骨了。

皇莊的本質,實際上就是將田地聚合起來,一同生產,以提高糧食的產量,但是如此一來,事實上便形成了大量農民對於皇莊的依附,土地產糧,同時又將農民束縛在皇莊當中。

有地,有糧,有人,這種情況之下,的確有可能會能夠培植出一些野心家來。

這話一出,朱祁鈺的臉色,也頓時冷了下來,斥道。

“放肆!”

“於謙,你可知道,憑你剛剛的這些話,朕足以斷你一個離間天家之罪!”

於謙俯了俯身子,道。

“臣願領罪。”

朱祁鈺緩緩靠在椅背上,停了片刻,方開口道。

“藩王宗親,畢竟是天家血脈,朕知道你的擔憂是什麽,但是,宗室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妄言。”

聽了這話,於謙略微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天子是忽略了放權給宗室的危害,但是現在看來,天子是清楚的。

而且,看此刻天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老人家並沒有任何的玩笑之意,宗親一事,天子的確不想讓人插手幹預。

或許,是因為太上皇吧……於謙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低頭道。

“遵旨……”

他本也無意在這個時候,翻動宗室之事,事實上,他也很清楚,剛剛自己的話,其實有誇大其詞,杞人憂天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