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寧澹蠢極,再也不理他了◎
寧澹垂落在右側的指節蜷了蜷。
他昨夜確實整夜未曾闔眼,但區區這點辛苦還不至於叫他產生幻覺。
那小販為何耍弄他?
寧澹偏頭看向小販,眸色冰寒。
渾身血腥氣被雨水沖刷了一夜仍有殘留,絲絲縈繞在身周,好似地獄修羅。
小販被嚇得一個冷顫,警覺地夾起糖人棍一溜煙地跑了。
膽小如鼠,怎會有膽子說謊。
寧澹冷眸看著,額角的疼痛愈發尖銳。
眼前又閃過些許畫面,這回比之前來得更要真切。
旋蕩的河水,濕透的紙船,紙船上載著蔫兒噠噠的花燈,他的手將花燈撿起來。
把花瓣一點點拆開,花心裏疊著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寫——
寧澹蠢極,再也不理他了!
“……”
尚不及多想,寧澹擡步順著河流一路往下。
走到河流曲折處,有一口小小的湖泊盛著昨夜豐沛的雨水,亦停駐了許多盞花燈。
目光順著一盞盞花燈逡巡而去,卻始終沒有看見他要找的那盞。
寧澹擰眉,回到鵲仙樓最首處,再一盞盞尋過來。
如此來回三四遍,終究一無所獲。
寧澹立在原處,眸底難得地染上些許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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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急雨驟的夜裏關緊門窗,反而比平時更加好眠。
沈遙淩第二日起得遲了些,去堪輿館時,學舍前已熙熙攘攘地圍滿了人。
一夜之間,堪輿館的學舍前坪被整平翻修,入門處一左一右分別放了一座渾天儀和地動儀,頓時顯得氣宇恢弘。
兩台嶄新的儀器立在刻有五六只活潑小獅的青石之上,任人賞玩。
堪輿館的學子層層疊疊地圍著看,新奇不已,恨不能整個人都撲上去。
畢竟,這兩樣東西原先都只有大學士見過!如今竟擺在他們門口,人人都可摸得。
沈遙淩到學塾門口時還沒太睡醒,被搖晃了幾下才從若青膝頭爬起來下馬車。
剛走了兩步,就被沖上來的人群團團圍住。
郭典學把眾人撥開,硬擠進來,對沈遙淩激動道:“沈三小姐,謝謝你的資助,堪輿館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這般輝煌。”
沈遙淩瞌睡醒了醒。
她覺得有點誇張。沒想到只是請人翻修了一下前坪,學塾裏的人反應就這麽熱烈。
她頓了頓,慢慢說:“時間不夠,暫時只能修修前院。我已征得母親同意,等放長假時,再請工人將學舍翻新一遍。”
至少不能再讓門板掉下來。
郭典學心潮澎湃,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沈三小姐,實在是太感謝你……”
此時一聲怒吼從人群中傳出,打斷了郭典學的話。
“還叫什麽三小姐,太生分!”一個高高壯壯的少年握拳,怒目圓瞪,一字一頓地喊出來,中氣十足,“從今天開始,叫遙姐!”
眾人聞言立即振臂高呼,熱烈響應。
沈遙淩:“……”
學生們鬧得震天,郭典學終究怕他們搞出事來,將人哄散了,各自回到學舍裏去準備上課。
沈遙淩穿行而過,一路上一聲聲招呼全是喜氣洋洋的。
“遙姐。”
“遙姐好!”
“遙姐坐這。”
沈遙淩面無表情,看似愛答不理,其實也有點面皮發熱。
不過話又說回來。
若是算上上一輩子的年紀。
這聲姐,她確實當得。
又到晌午,李萼躍躍欲試地站起朝沈遙淩走過來,似乎是想再和她講話。
李萼的心思太好看穿,但沈遙淩也沒急著拆穿。
這回她沒有別的事,便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懷著幾分趣味,等李萼走近。
結果被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打斷。
一群穿著月白衣裳的學子徑直闖入,視旁人如無物,目光尋了一圈看見沈遙淩,便沖她喊起來。
“沈遙淩,你在這裏做什麽!”
沈遙淩蹙了蹙眉,揉了揉耳朵。
月白長衫,是醫塾的制服。
這群來找麻煩的人是什麽身份,顯而易見。
太學院幾乎是專供貴族上學,而醫塾在太學院中又是貴族中的貴族。
大多數人平日裏見了醫塾裏的學子,都恨不得躲著走。
此時不明就裏,便一時沒有出聲,緊張地朝這邊看。
醫塾的學子向來心高氣傲,從不把別的學塾放在眼裏,就算被人圍觀也只當他們都是些木頭凳子,毫不在乎。
見沈遙淩不說話,為首的鄭熙哼了一聲,踢翻擋在中間的一條長椅,道:“這裏又舊又破,你為什麽待在這裏?你到底什麽時候回醫塾。”
堪輿館的其余學子臉色不太好看,沈遙淩眼風都沒往鄭熙那邊掃一下,略不耐煩地道。
“鄭熙,你要是長了眼睛,就能這張課桌上已經刻下了我的名字,我是堪輿館的學子,哪裏來的‘回’醫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