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時代終結◎

晴空萬裏, 一鶴排雲。

歸一魔尊出殯那一日,卻是近日難得的好天氣,好風如水, 不熱不寒,一切都恰到好處。

飛至陽關府前,一行幾人眼睜睜地看著薛宴驚取出兩套棉衣, 穿在了外袍裏, 又把棉絮塞進靴子中, 墊高了一截,最後還將外敷的傷藥冰心散撒在身上,藍衣長老飛過她身側, 便嗅到了她身周的一陣清幽藥香。

身形、身高、氣息都為之一變,倒是偽裝得相當全面。

白長老在一旁說起了風涼話:“名門正派的弟子卻慫成這副模樣, 真是可笑。”

姜長老挑眉反問:“謹慎些有何不對?”

藍衣長老顯然也覺得這家夥很煩:“你不慫,你去單挑個葉引歌?”

白長老怒道:“好好好,我說一句你們有一萬句等著我!”

薛宴驚不以為意,溫聲解釋了一句:“在葬禮上起沖突終歸不太好。”

被發現後,若是別人要砍她,她總是要砍回去的。

在葬禮上殺人, 總歸不好;而在自己的葬禮上殺人,尤其不好。

薛宴驚決定全程跟在師伯身後,眼觀鼻鼻觀心, 不出風頭, 不露鋒芒,如非必要, 最好連話都少說幾句。

待到了陽關府, 看著下方人頭攢動, 以及無數道飛行法器掠過天空的微光,薛宴驚微微發怔:“這麽多人?”

姜長老看她一眼:“別太小看一界尊主啊。”

“……”

為表尊重,所有人都在魔界邊境外落下雲頭,步行踏入城門。

薛宴驚挺新鮮地打量著眼前一切,可惜放眼望去,都是熙熙攘攘的人與魔,遮擋了她想賞景的視線。很快有魔族來引路,把他們一行帶到一個巨大的、足以容納萬人的廣場上。

空中高懸一巨幅畫像,那畫像上繪著一黑衣金冠男子的背影,長身玉立,金相玉質,薛宴驚看過去時,正見他一振衣袖,微微轉過身來,露出小半邊側臉,勾唇一笑,如瓊林玉樹、霽月清風,一副爾雅貴公子模樣。

這竟是一幅會動的畫像。

畫中人除了歸一,自不作第二人想。

偶有清風拂過,畫卷微動,愈加栩栩如生。

“這會動的畫像,乃蜀州陳氏絕不外傳的秘技,他們一門最是清高,卻不知何時與歸一有舊,”薛宴驚從人群中擠過時,聽到有人議論,“這神韻描繪得真是恰恰好。”

“是嗎?我還以為他看起來會更瘋一點。”

“……”

姜長老也正望著畫像對薛宴驚點評道:“側臉和你有點像。”

他也就感嘆這樣一句,畢竟只是小半邊側臉,看不出什麽來。

畫像下方,高台之上,有一棺木。

薛宴驚很想知道裏面盛著什麽,但她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去掀棺,這樣對死者……對她自己太不禮貌。

正四處打量間,姜長老忽然扯了她一把,將她向身後塞了塞。

“怎麽?”薛宴驚奇道。

“仙武門門主,”姜長老示意她向右前方看去,“對了,你今日沒將沙蟒帶在身上吧?”

“沒有。”她惆悵地搖了搖頭,原本只想著歸一仇家遍野,差點忘了她薛宴驚其實也是惹過仇怨在身的。

待喪禮正式開始時,魔族把他們安排在了仙武門一行不遠處,姜長老頓時顯得比薛宴驚還要緊張,惹得其余幾位長老狐疑地打量他。

薛宴驚安慰姜長老:“他不知是我殺人,別心虛。”

姜長老頗幽怨地回了她一個白眼。

場上肅靜下來,萬眾矚目下,葉引歌登上高台,對著歸一的棺木單膝跪了下去。

沉默片刻,她又從單膝換成雙膝跪地,俯身三叩首。

廣場之上,鴉雀無聲,以至於連薛宴驚都聽到了她額頭磕上石板地面的聲響,這是結結實實幹脆利落的三個響頭。

“……”鑒於她幾日前才剛剛將一柄銀槍插入歸一的心口,看到這一幕的眾人都心情復雜,急欲拉著身邊人好生八卦一番。

葉引歌原地注視棺木半晌,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大步離開高台。

她親手殺了他,卻似乎並不恨他。

喪禮繼續,有很多魔族排隊在高台前進了一縷檀香,觀其服色,其中有將領亦有平民,薛宴驚看到他們當中有人雙目泛紅,難免想起前幾日那茶樓中那句“歸一不得人心”。

不得人心嗎……

廣場上有神秘的歌聲響起,低吟淺唱間,宛轉悠揚,眾人聽不懂這種語言,只覺得音調裏帶著淡淡的哀愁與蒼涼,卻實在是生平聞所未聞的天籟之音。

循聲望去,大家都是一怔,那些歌者人身魚尾,借著一種環繞身周的海浪似的法寶浮於低空,正是平日鮮少現於人前的東海鮫人一族。

歌聲神秘而迷人,直讓人仿佛身處海邊,先是駭浪驚濤,海浪拍礁石;隨即風吹雨打,飄搖多紛擾;最後煙波浩淼,清風送遠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