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和陳家同款的那種土陶盆,雜貨鋪裏三十六文一個,桑蘿軟磨硬泡,也只讓掌櫃松口便宜了她兩文錢。

桑蘿要了一個陶盆,又要了兩升半的谷子,剛才還嫌重的五十二枚銅板,在袖袋裏還沒捂熱呢,轉眼就花得一個子兒不剩了。

不過等她抱著新買的陶盆和陶盆裏的谷子,這種心疼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

終於有糧有家當了啊。

沈安和沈寧也都湊了過去,摸著那陶盆,又摸摸那谷子,滿足得不得了。

“大嫂,我來抱著。”

“我抱,我抱。”

兄妹倆個搶著要抱那個陶盆。

陳有田見此,沉重的臉上也有了些笑意:“這一路抱著多沉手?放到桶裏來吧,挑著不費勁。”

沈安卻是連連搖頭,呵呵傻樂:“有田叔,不重,等我抱不動了您再幫我挑一下呀。”

沈寧忙道:“還有我,還有我,二哥抱不動了有我,二哥,我們輪著抱。”

兄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已經把誰先抱前一段,誰抱後一段定下了。

桑蘿看得好笑,也由得他們,把陶盆給沈安,她的目光落在雜貨鋪對面的豬肉鋪子上。

原身這身體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沾到過油水了,只是看到豬肉鋪,一種極度渴望的饑餓感就洶湧襲來。

桑蘿想起草房裏那僅有一罐底鹽的調味品,看著那豬肉就控制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原身似乎從逃荒後就沒嘗過肉味了,光是想到這個,胃裏就地覆天翻的難受起來。

明天,明天她一定想辦法再弄出點錢來。

想到這裏,桑蘿問陳有田:“有田叔,這豬肉鋪不是集日的時候有肉賣嗎?”

陳有田聽她這一問,下意識看過去,就見桑蘿盯著那豬肉鋪子,眼睛都要發綠了。

他愣了愣,而後點頭:“有的,周邊幾十個村呢,就這一家豬肉鋪,每天都有肉賣的。”

抱著個裝著稻谷的土陶盆跟抱著金元寶似的小兄妹倆聽到自家大嫂問肉鋪的事,注意力終於從家裏新添的家當和糧食中拔了出來,轉頭看向桑蘿,又順著看到對面的豬肉鋪。

咕嘟一聲,很明顯的咽了咽口水。

“大嫂,咱還有錢嗎?”小兄妹倆還不識數,但也知道手裏抱著的陶盆和谷子很貴的。

桑蘿很幹脆地搖頭:“沒了,不過還能掙。”

沈安有些呆滯,看看肉鋪,又低頭看看自己抱在懷裏的糧食,連咽了兩回口水才道:“大嫂,肉貴,再有錢了還是買糧吧。”

真餓怕了。

吃糠和糠都沒得吃的日子,過怕了,唯有糧食才最能給他安全感。

可肉啊,光想到吃肉兩個字,口水就嘩嘩直流,咽都咽不及,連帶的肚裏翻攪著讓他發慌又抓心撓肝的感覺饞與餓。

沈安狼狽移開眼,把視線定在陶盆裏的谷子上,心裏一個勁兒給自己念叨:糧好,糧食最好,沒有比糧食更好的東西了!

沈寧比他二哥更甚,視線粘在對面肉案上挪都挪不動,咕嘟咕嘟咽了好幾口口水。

桑蘿拍拍兩小只:“糧也買,肉也吃,慢慢來,大口吃肉不行,買點肥肉熬油是要的。”

常年累月只吃野菜,沾不到油水,身體就該垮了。

看兩小只那枯黃毛糙的頭發就知道。

“走吧,下回大嫂掙著錢了就買,到時候給你們煉油渣吃。”

才聽著桑蘿說買肉覺得這桑氏有點太大手大腳的陳有田,看到三個人瘦得脫了相難民似的樣兒,才意識到是自己想岔了。

是了,沈烈去服兵役後,這兩孩子的日子顯見的就比從前差一大截,今年說是沈烈沒了,兩孩子跟著桑氏被分出去後恐怕更是連油花都沾不著。

看著兩個孩子走在桑蘿左右,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滿臉歡喜跟他們大嫂說話,又轉頭招呼他,陳有田應了一聲,挑起擔默默跟在後頭。

走著走著,就想起自己那個和沈烈一樣被征去前線、和沈烈一樣再沒能回來的長子,以為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不敢去想的事,卻在這一瞬間,那種從前圍著、堵著、藏著的難過就像是突然決了堤,鋪天蓋地拍向了他。

挑著擔走幾步,原本搭在扁擔上的手快速擡起,掌根按住眼眶,好一會兒才按住那一陣酸痛,眼前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這才繼續向前。

……

快到十裏村的時候,已經是半上午,離村口還有一段,桑蘿卻先停住了腳步。

她指了指旁邊一條進山的小道:“有田叔,我走這邊回去,咱們就在這別過,今天謝謝您了,那桶就麻煩您自己挑回去,另一個陶盆我晚點給送家去。”

陳有田愣了愣,想說山路繞得更遠,很快意識到什麽,點了點頭:“行。”

放下自己挑著的桶,把裏邊桑蘿她們自己帶的大木勺和幾個竹筒拿出來遞給了她,這才別過,分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