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3/5頁)

他本也毫無睡意,見窗外月明如水,便披了外衣,走了出去。院落裏極之安靜,一樹木芙蓉,在月色下溶溶如雪,一陣風吹來如雪飄散。裴明淮目光投注在精舍門口所懸的那塊匾上,喃喃道:“好一個散霰閣。”

此時姜家莊園裏悄無聲息,就如頭晚一般,非但不聞人聲,連雞鳴狗叫之聲也不聞。裴明淮記起今日吃的食物,若非茹素,便是熏臘之物居多,難道這姜家是不養豬羊雞鴨的?只是姜家的熏臘食物,著實鮮美,裴明淮想著居然覺得有幾分餓了。大概是晚間被洪響拖著多喝了幾杯,飯菜卻沒吃上幾口。

裴明淮望了正中那座八卦塔一眼,他一直覺得這八卦塔令人見之不愉,只看了一眼便想移開目光。就在這時候,只見那八卦塔的塔身,自上而下,一層層地亮了起來。那亮光色呈鮮紅,頓時整座八卦塔裏血光閃爍,此刻正好一陣風吹過,吹得木芙蓉白色花朵四處亂飄,也吹得裴明淮背上一陣發冷。

他站在原地等了半晌,那八卦塔卻再無了動靜,突然聽得一陣琴聲響起。這夜半琴音,本該是清雅動人,卻不知是那彈琴之人心緒極亂,還是琴技太差,實在是難聽得緊,聽得裴明淮皺起了眉。

那琴音越來越高,錚錚錚幾響,突然消失。裴明淮自然知道,琴弦已斷,一時間不知所以,怔在那裏。

他忽見白色花瓣飛舞,一團團地飄了過來,伸手接住幾瓣,不由得一凜。那花哪裏是風吹落的,是被劍氣削落的!

難不成那彈琴之人,這時卻在舞劍了?裴明淮凝神聽去,卻全無兵刃之聲。他好奇心更濃,又聽洪響鼾聲更響,知道他一時三刻也不會醒轉,身形一動,已沒入了夜色裏。他早知姜家莊園諸多古怪,但他已走過數次八卦塔與散霰閣那段路,因為對八卦塔十分好奇,每次都在默默暗記。按理說,八卦塔在正中,而散霰閣就在旁邊,他只需要正對著八卦塔的方向走便是,那一路上只有些山石花木,絕無房屋擋路。但不論是碧玉帶路,還是姜優帶路,都是走得曲曲彎彎,本來片刻便能走完的路,硬生生地多繞上了翻倍的路。

一擡頭,八卦塔已在面前。裴明淮松了口氣,他對五行之術實在只知皮毛,憑這點皮毛和記憶能走這麽一小段,他都有點佩服自己了,只是心裏也明白,再要多走幾步,怕也不得了。靠近看時,那懸在東南西北四面的姜黃色燈籠,在夜風裏搖搖蕩蕩,更增詭秘之意。裴明淮藏身在一塊太湖石之後,定睛看去,只見一個男子從北面而來,步伐極快,進了塔內。裴明淮雖只見到他背影,看身材裝束,知道這人乃是姜亮。

姜亮進去了約摸小半個時辰,仍然不見出來。塔裏血光映著月光,銀白鮮紅,卻是一點動靜也無。裴明淮再也忍耐不住,一縱身,自一塊大石後竄出,人已落到了塔內。

這還是他初次看到塔內景象。塔裏除了一張極大的黑漆供桌外,空無一物。供桌上供著數十個牌位,裴明淮一眼望去,皆是姜姓。他心裏略覺歉疚,暗道秦苦所言無虛,這裏確是姜家供奉祖宗牌位的所在,自己擅自闖來,著實不敬。

他又一轉念,這塔高七層,上面不知是些什麽?正望著旁邊樓梯猶豫,忽聽到杏黃帳幔後略有響動,忙隱身到一根柱子之後的角落。

只見帳幔一動,走出來的,卻是姜亮。牌位之後,本是塔壁,這姜亮就像是從墻裏平空鉆出來的一般。白燭下裴明淮見到他的臉,燭光搖曳中,姜亮臉上卻像戴了個面具一樣,平平板板,一無表情。他並未留意到角落裏的裴明淮,大步地便走了出去。

裴明淮見他走遠,忙至杏黃帳幔之後一看,地上果然有道暗門。姜亮匆忙之中,連暗門都敞了一道縫。裴明淮哪裏抵擋得了好奇心,輕輕將那暗門移開,只見下面透出微光,一路盡是石階,煞是幽深。

他輕輕拾級而下,越往前走,越是明亮。待到眼前猛然一亮之時,裴明淮卻陡然呆在當地,作聲不得。

原來這地下暗室裏,密密麻麻放的,都是黑漆棺材。裴明淮這時只罵自己呆,秦苦早已說過姜家素來把死者屍體停放塔中,而非下葬,自然是放在地室了。他正欲往回走,忽然見到一具棺材未曾合攏,再一瞟間,只見棺材上的名牌寫著“姜峰”二字,心中一凜,慢慢地走到了那具棺材邊上。

棺材蓋甚是厚重,裴明淮伸掌運力,將那棺材蓋緩緩推開了半邊。他知道這姜峰已身亡月余,又是酷暑之際,心裏也早已有所準備,見到怎樣一具屍身也只索罷了。但棺材蓋一推開,裴明淮卻怔在那裏。裏面哪裏有屍體,卻滿是金銀珍寶之屬,耀得人眼睛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