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軟柿子(第2/3頁)

若十歲下場,次年再準備一年,便是三年一次的縣試、鄉試、會試連軸轉,一氣呵成。

科舉成本太高,穿過來的時機也不夠早,沒留給秦放鶴多少容錯的機會。

最晚十一歲,他必須下場,誓要一擊即中。

十二歲的秀才麽?

那麽,十一歲,甚至是十歲的案首又當如何?

一想到這裏,秦放鶴就充滿幹勁,渾身的血液都隨之沸騰。

卷吧,這個我在行。

他向來很擅長以小博大。

午間休息,略用了午飯,下午就開始充滿銅臭的活動:寫話本。

這會兒秦放鶴甚至連毛筆都不舍得了,只取家中最便宜的草紙,將燒過的木炭削尖了用。

“話本嘛,”他抱著胳膊在屋裏兜了幾個圈子,略一沉吟,就總結出亙古不變的真理,“歸根結底就是一個情字,往小了說,親情、愛情、友情,往大了說,家國情、天下情……”

很好,擁有成年人內核的他決定都要。

不過,古代話本小說固然大膽,局限性也不少。

打怪升級是不能寫的,小人物崛起也不可以。

君不見古代文人騷客最喜歡隱喻,也很擅長聯想,黃花對昏君,怨婦對愁臣,十分工整,不乏惹怒君王,落得作者一家都整整齊齊下去的結局。

秦放鶴準備開兩個馬甲,一個叫笑長生,專寫狗血的下裏巴人,什麽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或是男女主歷經千辛萬苦在一起後突然發現一方得了絕症,好不容易求得名醫治好了,另一方又失憶了之類的。

縱橫數十年的韓劇曾以輝煌的戰績證明人人都愛狗血,錯不了。

另一個馬甲叫川越客,主打俠客,搞搞什麽人鬼情未了,妖魔橫行一類。

世人最是口是心非,最愛看叛徒死於忠誠,浪子葬於忠貞,本質上,與狗血愛情劇並無區別。

簡單粗暴定好基調後,秦放鶴就興致勃勃開始動筆。

“俠客嘛,必然要行俠仗義,道德標準很高,眼裏不容砂,已降妖伏魔為天職,可偏偏這天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是人……”

瞧瞧,貫穿全篇的矛盾沖突這不就有了?

既然是兩個馬甲,勢必文風字跡不同,這難不倒秦放鶴。

小時候家裏很窮,一度連書包都縫不起,後來他考上縣城的初中,頃刻間,撲面而來的嶄新世界如巨浪沖刷,幾乎將他的三觀顛覆。

他的故鄉人均年收入不足兩千元,可有的同學卻能眼皮不眨地踩著四位數的鞋子打鬧……

也就是那一刻秦放鶴才忽然意識到,哦,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這麽活。

人和人,終究是不同的。

為了湊生活費,秦放鶴開始替同學們寫作業、寫檢查,一份十塊。

怕老師認出來,他硬生生練出左手書,在模仿字跡方面無師自通。

沒想到這會兒倒是又用上了。

一連幾天,秦放鶴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掙錢,秦山怕他又出什麽事,第八天時硬闖進來,生拖硬拽上了後山。

“書也不是這麽個讀法,人都傻啦!走走走,我帶你抓兔子去!”

一出門,秦放鶴就被陽光晃得雙眼泛酸,一眨眼,幾乎流下淚來,眯著眼緩了許久才堪堪對焦。

確實有些操之過急,也罷,耍就耍。

白雲村周遭山脈不高也不大,與其說是山,倒更像綿延起伏的小土包。

遠遠望去憨態可掬,怪可愛的。

冬日漸深,草木越加稀疏,仿佛秦放鶴記憶中某位主任鋥亮的腦門,令人擔憂。

然後就在這滿目蕭瑟中,他望見了下方崖邊的野柿子樹。

火紅火紅的小球,高高掛在樹梢,在大片大片的土灰和枯黃之中分外顯眼,好似憑空燃起來的火,又像用力甩出來的血點,引來鳥雀競相啄食。

白雲村一帶柿子樹不少,大部分剛成熟就被人摘光了,這一棵樹斜斜生在崖邊,地勢陡峭。饒是這麽著,中低層的柿子也被吃個精光,只剩下頂端幾支,耀武揚威地挑著。

那是一種蓬勃的鮮活的生命力。

多美呀,叫人忍不住想要寫點什麽。

秦放鶴忽然就有些理解古代文人們隨時隨地想作詩的心情了。

他不禁吐了口氣,久違地感性起來,“七哥,你說嗯?七哥?!”

一扭頭,他才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愣了下後環顧四周,愕然發現方才還跟自己站在一處的秦山不知什麽時候連滾帶爬下了山坡,狗攆兔子般矯健地朝著柿子樹撲去!

秦放鶴:“……危險啊!”

“沒事兒!”秦山頭也不回,雙手扒拉著分開荒草,深一腳淺一腳到了柿子樹下。

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著手,又緊了緊褲腰帶,一躍而上。

柿子樹一面懸空,以相當誇張的角度向外傾斜,秦山掛上去,活像隨風飄蕩的臘腸,看得人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