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墜馬(第2/7頁)
酉時已過,還能看見日頭影兒,地表余溫也如幹燒的鍋底一般,一遍遍撲上來。
但相較白日,已然好了許多。
熬不住食堂夥食的學子們便三三兩兩外出,預備去附近小食肆或城中打牙祭。
因縣學在此,附近不少村民也都愛來這一帶擺攤,賣些小菜茶水、包子點心之類,又有田間地頭新摘的瓜菜,屁股上的藤蔓都還脆嫩著,也都便宜。還有專門幫著跑腿兒的,倒比正經種地掙得還多些。
秦山一路走來,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都好好行禮問好。
老遠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秦山便笑著打招呼,“陳相公,家裏人來看啊?”
剛接了大包袱的陳嘉偉頓如踩了尾巴的貓,揮舞著胳膊將對面說話的人攆走了,神情很不自然,“啊,算不得什麽家人,路過的親戚……”
秦山本也是順口一說,見他這幅反應,倒是愣了下,下意識循著離去之人的背影看了眼。
是個女人,穿著絳紅色舊衣裳的女人。
見他往那邊看,陳嘉偉急了,忙三步並兩步走過來,恰好擋住秦山視線,“你又要往裏去?可是誰又給秦兄送節禮了麽?”
秦山收回視線,暫時按下心頭疑惑,胡亂笑道:“哪兒那麽許多節禮!不過是他有一管毛筆,筆頭松動了,打發我進城去修一修。”
說完,又隨意敷衍兩句,便告別了陳嘉偉進城去。
孫先生接了回信,十分歡喜,又給秦山抓了果子,還要留他坐下吃茶。
“近日天燥,新熬了糖梨水兒,我舀一盞你喝。”
秦山笑道:“不吃了,學裏有門禁,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如今他可是有正經差事的人了,斷然不能如從前那般松散。
孫先生送到門口方回,分別時還請他和秦放鶴有空去家裏耍。
太陽落山,熱了一天,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秦山在人群中穿梭,途經縣衙所在的那條街時,眼見附近有不少人面帶憧憬,不覺停下腳步,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慨。
想當初,他陪鶴哥兒來此奔前程,大冷的天,那些官兒們都在酒樓上推杯換盞,他們卻只能穿著舊棉襖縮在樹上,冷風刺骨,吹在臉上刀割一般,鶴哥兒想寫個詩都不能夠……
後來在此應考,前程未蔔,心懷忐忑,哪怕住在孫先生家中,也如無根浮萍,終日惴惴。
可如今,都不同了。
鶴哥兒在縣學紮根,一應衣食住行皆有朝廷開銷,饒是自己只跟著打下手,也隱約有點:啊,這裏也算半個家了的感覺。
他們再也不怕被人攆走了。
“這位哥兒,”一道蒼老的聲音將秦山從思緒中拉回,“問個事兒,俺想往衙門裏遞個狀子……”
扭頭一看,卻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須發皆白、滿面皺紋,正怯怯地看著他。
“這個不難,”秦山過去攙住他,“前頭就是,我帶你過去,莫怕……”
一切都不同了。
晚間秦山回來,把覺得陳嘉偉古怪的事同秦放鶴說了,後者若有所思,叫他不許對外透露。
難怪方才去食堂時遇見陳嘉偉,他眼神閃爍,一味旁敲側擊,問秦山如何如何……
秦山應了,“我也是知曉厲害的,他再不濟,也有功名在身,我胡亂議論,可不是犯了忌諱?”
這番話說得好,與當日那個冒失的少年簡直判若兩人。
秦放鶴十分欣慰,笑道:“如今你也算非吳下阿蒙了。”
秦山撓頭,茫然道:“阿蒙是誰?”
鶴哥兒又在外頭認識了別的哥哥?!
秦放鶴大笑,拉他坐下,將這個典故細細說了。
秦山聽得心滿意足,後頭要回外院休息時,秦放鶴又道:“今兒你累了一場,大字只寫一半吧。”
哪知素來拖拉的秦山聽罷,卻撓撓頭,“也不累,還是全寫完吧。對了,那《論語》裏頭有幾句不大明白,趕明兒你給我講講。”
如今他已學完三百千,正式開始讀起《論語》來。
秦放鶴一怔,旋即笑了,“好。”
一夜好夢。
次日上課之前,秦放鶴就把那個書肆印選本的話同甲班眾人說了。
因白家書肆在縣城內頗有名望,且又能掙銀子貼補家用,眾人便都歡喜,當下紛紛響應起來,約定五日後交稿。
秦放鶴坐回去,又細細同個別同窗說了注意事項,眼角余光瞥見牛士才神遊天外,似乎有些心事,也不知剛才聽沒聽見,便問了他一嘴,“牛兄可也願意寫一篇來麽?”
“啊。多謝多謝,自然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