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明月(五)(第2/3頁)
你可是魯東孔氏後人啊!
前幾日朝堂之上的反對聲,可都是你家祖先的言辭!
“孔聖人昔日遊走各方,你以為憑的是什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孔姿清忽然來了一句。
所謂跟人講道理,需得先讓對方安靜下來,單靠一張嘴皮子就成的麽?
趙沛:“……”
這倒是真的。
就連他所仰慕的那位太白先生,不也是仗劍殺人一把好手麽?
兩人詭異的沉默許久,耳畔回蕩的只有細碎的雪粒降落,還有車輪碾過石板路的吱呀聲。
“我只是覺得,”趙沛艱難地張開嘴,“畢竟眼下大局穩定,若我朝驟然興兵,總歸不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不以為然。”孔姿清還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可說出的話,卻很有幾分攻擊性,“且不說番邦一直屢屢犯邊,早該有所覺悟,即便沒有,為何定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呢?若果然有了這話,必然是我朝百姓先受了傷害,先被人欺辱劫掠。”
那不叫打仗,只是被動報仇,無奈之舉。
他認真地看著趙沛,“這些本來可以避免的。”
即便同為百姓,也要有個親疏遠近,不是麽?
或許是他狹隘了,實在做不到胸懷天下、兼顧所有。
在其位謀其政,如今他們是官身,便不能再以以前平民的方式思考,總要有個取舍。若能以小的犧牲換取更大利益,那麽那些犧牲就值得。
趙沛啞然。
朋友們一個兩個都反對自己,莫非,錯的真是我嗎?
可舉國大戰,勢必死傷慘重,總歸不是好事。
“子歸曾同我說過一句話,”孔姿清頗擅茶道,在微微搖晃的馬車上,竟也輕而易舉點出歲寒三友圖案的茶湯,“太有原則,太善良的人易被束縛,輕易便會陷入被動。”
就好像現在的大祿朝,像趙沛,像福建船廠一事上董門乃至陛下與盧家父子鬥法,之所以舉步維艱,就是因為他們太有底線。
太仁慈的人是做不了官的。
“此事怎好相提並論?”趙沛嘆了口氣。
“在我看來是一樣的,”孔姿清神色不變,“慕白,你在大理寺,每日經手的都是全國各地疑難雜案、懸案,也有破獲的卷宗,或許在你看來,破了案子便值得慶祝,但那些死者家屬高興嗎?”
所謂破案,在破案的人看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賀,但逝者呢?
不過是遲來的正義。
可遲來的正義,還算是正義麽?
接下來,兩人再也沒有開口。
稍後進了城,趙沛下車。
寒風裹挾著雪粒撲面而來,趙沛微微眯起眼睛,睫毛上很快掛上冰晶。
他微微擡頭,看著車簾內的孔姿清,“所以你們都希望未雨綢繆。”
“是。”孔姿清點頭。
趙沛也心情復雜地點了點頭。
他拍拍馬脖子,安撫著馬兒躁動的心情,忽問:“若子歸來日化身奸臣佞臣,你也會這般義無反顧的支持他麽?”
他是真的怕,怕現在秦放鶴就過早參與一些本不該參與的事,如此嘗到甜頭之後,一發而不可收拾。
趙沛自然不希望與朋友分道揚鑣,但更怕眼睜睜看著昔日好友化身惡蛟。
他手握利刃,可斬天下歹人,卻唯獨不想看到友人的頭顱。
“他不會。”孔姿清不假思索道。
趙沛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也罷!”
他似卸去了一點重擔,雙足發力,原地翻身上馬,單手控韁繞著馬車轉了一圈,“多謝你今日載我之情,就此別過!”
說罷,不等孔姿清回應,小腿輕輕一磕,伴著馬兒一聲長嘶叫,一人一馬便躥了出去,迅速被飛揚的雪幕掩蓋了身形。
孔姿清放下車簾,感覺著身下馬車重新吱呀呀走動起來,“改道,去秦家。”
他去找秦放鶴,不僅是因為趙沛一事,另外還有一件大事:
天元三十二年“護送”儒生等大祿訪問團前往倭國的船隊,回來了。
當初高麗和倭國同被護送,但前者未限定歸期,而倭國則約定一年。使團四月初八離京,因隊伍繁重,速度並不快,於五月下旬抵達東部出海口,又在當地采購一月,並辦理各項手續,八月初,正式乘著漸起的西北風踏上返程。
高麗近些,先到,然後倭國一行於天元三十二年冬,正式歸國。
天元三十三年冬,也就是去年,訪問團正式結束為期一年的訪問。
但因冬半年風向不對,船隊無法順利啟航,訪問團又以民間交流的名義,滯留倭國半年之久,期間依舊享受了官方正式待遇,一切行動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