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珍珠衫(第2/3頁)
“也”是做父親的,這個“也”字就很妙。
除了盧芳枝,還有誰是父親?
天元帝。
盧實是孽障,董蒼是孽障,而先前曾被天元帝寄予厚望,卻知法犯法的三皇子,又何嘗不是孽障?
董春說這句話,看似是替盧芳枝求情,可實際上,未嘗不是寬慰天元帝之心:
孩子們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些做父親的並非沒有盡力,可孩子們自己混賬,能怪到我們身上嗎?
天元帝聽罷,果然神色緩和。
是啊,朕乃天子,天子會有錯嗎?
沒有!
縱然有,也是別人的錯!
“當家難!”天元帝甩了甩手串,嘆了這麽一句。
當哪個家難呢?
自家,國家,都是家。
董春跟著笑了笑,“自來能者多勞,陛下乃天授仁君,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好歹還能松快些。”
“你這老貨,如今也敢當著朕的面偷奸耍滑起來。”天元帝指著他笑罵一句,見他須發皆白,身姿也不復當年挺拔,也有些感慨,“愛卿今年……”
“老臣快六十八啦,”董春笑道,眼中似有追憶,“也不知還能侍奉陛下多久。”
“賜座,”天元帝對胡霖道:“糊塗東西,大冷的天,也不知道給閣老搬個凳子來。”
他不發話,胡霖如何敢呢?此時卻也笑道:“陛下冤枉奴婢了,頭一個,閣老一番忠心孝心,只恨不能剖白,如何肯輕易在陛下跟前就坐?再一個,閣老瞧著也不像六十多歲的人呐!這明君賢臣,說不得要千歲萬歲,如何就用得著奴婢多事?”
天元帝聽了,果然龍顏大悅,大笑一場,倒覺得心下暢快不少。
董春謝恩,在天元帝跟前坐下,便聽他說:“你那個兒子,朕也知道,也別罵他,雖比不得你,比外頭的也綽綽有余。旁的本事倒罷了,知道分寸,不在外惹事,咱們這些當父親的,也就知足嘍。”
董蒼沒惹過事嗎?
也不盡然,但跟盧實相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董春低頭應是,“微臣也是這樣想的,奈何歲月不饒人,微臣年事已高,恐不能長久在陛下跟前侍奉,眼見後繼無人……唉!”
“你那幾個弟子也是能為的。”天元帝道。
可話說回來,弟子畢竟只是弟子,跟親子終究不同。
涉及苗瑞,董春便不好接話。
所幸天元帝也只是有感而發,竟還有心思開玩笑,“沒聽那奴婢說,你不老,來日朕萬歲,你說不得也要千歲,長長久久的侍奉著。”
誰都知道是假話,可假話終究比真話動聽。
董春也笑了,“那就容許老臣沾沾陛下的龍氣,老臣肉體凡胎,倒不必奢求什麽千歲,百歲也就知足了。”
君臣難得說笑一回,終究要轉回盧實的事情上。
董春起身求情,“盧閣老多年來兢兢業業,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就此被兒孫牽累,莫說陛下宅心仁厚,就是滿朝文武見了,也不免落淚,唏噓他晚節不保。”
人都有點反骨,他若非要治盧芳枝一黨於死地,天元帝便要保。
可如今他主動替盧芳枝求情,天元帝自然就要反著來,又想起那些本可以做成海船龍骨的巨木,想起那些自己都沒見過的貢品,不由重燃怒火。
“哼!你也不必替他說好話,朕給予他們父子的恩寵何曾少過?便是你,也不及一零兒!可他們又是如何回報朕的?”天元帝氣得從軟榻上撐起半邊身子,掰著指頭數起來,“金磚鋪地!翡翠做屏!龍骨為梁!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還有那李仲,不過一介商賈,撞了大運得了個皇商的名頭,可還是低賤!
便是如此低賤之人,不思報效朝廷,反倒欺上瞞下中飽私囊,據苗瑞折子上寫,所住的房舍綿延成片,飛檐鬥拱雕梁畫棟,貼金箔、造螺鈿,奢靡之巨。
庫房內盛錢的箱子都壓碎了,堆放的綾羅綢緞都黴爛了,古書卷軸也可拿來撕著玩,其荒淫無度,言語難以描繪其萬一!
聽說他的妻妾、老母,沒有金碗玉筷就吃不下飯!
朕都不曾如此奢靡!
非但如此,眼見事情敗露,那李仲竟敢要挾地方官,謀殺欽差!
簡直是將朝廷,將朕的臉面都仍在地上踩!
今日是欽差去了,你殺欽差,來日若朕親自去查時,你是不是也要謀害朕?
視朝廷綱紀為無物,簡直無法無天!
如此罪責,罄竹難書,這還只是查出來的,沒查出來的呢?
天元帝就不信,既然是他盧芳枝一手提拔的人,嚴英傑之流會不上貢?
他都不敢想,不敢想若來日真有查抄盧氏父子的一天,會是多麽駭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