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節點(九)(第3/5頁)
好熟悉的眼神啊,那種對敵方人命的漠視和高傲,與姓金的瘋子,何其相似!
不不不!張穎趕緊甩甩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不過幾個遊民而已,”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更何況一直養尊處優的皇帝,陳蕓終於開口,“相處不過數日,豈能作數?內情究竟如何,貴使團一清二楚,如此咄咄逼人,太過了些吧?”
“陛下!”張穎暗道不好,猛轉身,“慎言!”
一而再,再而三,哪怕知道自己現在說這些是火上澆油,但陳蕓實在忍無可忍。
對方逼到如此境地,分明是故意挑事,豈是她忍氣吞聲就能混得過去的?
忍了一步,還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步步緊逼,步步後退,要退到何種地步才甘心!焉知後面沒有尚未施展的第二波連環計?難不成真要奴顏婢膝,當個亡國之君?
了不起就是玉石俱焚,既如此,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撕擼開!
我倒要看看,爾等圖窮匕見,會是怎樣的嘴臉!
“遊民又如何!”然而下一刻,就聽趙沛忽然換成了稍顯生硬,但字字清楚的交趾官話,“遊民也是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活人!他們就該死嗎?!”
巨大的聲浪從趙沛口中發出,以驚人的氣勢迅速向四周擴散,落到外圍數以千計的遊民耳中,再次炸開,卷起滔天巨浪!
“我們,我們就該死嗎?!”
這麽多年所遭受的屈辱,連年累月積累的驚恐和疲憊,早就在反復折疊和發酵中醞釀成雷池,如今先被點醒朝廷分田地、免賦稅是騙人的,又被外國使臣叫破:你們也是人,也有活著的權力!
大羅城九月的空氣中,似有無形驚雷炸開,像洶湧翻滾的浪濤呼嘯著向四周碾壓而去!
“我要活!”
“我要活!”
從來都被視為草芥的螻蟻們,終於暴動了!
“沖進去,搶糧食!搶肉!”
又是不知誰的一嗓子,徹底解開了捆在遊民身上的最後一層束縛,一群群衣不蔽體的遊民嗷嗷亂叫,借著從彼此身上借來的膽子,赤紅著雙眼,竟朝陳蕓和皇城方向沖去!
一人造反,不敢;
十人造反,不敢;
百人造反,不足;
但當這裏有幾百乃至幾千人,憤怒的情緒相互渲染、熱血上頭的沖勁兒彼此絞纏,就再也沒有理智可言。
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別人沖了,我不沖?
幹了!
當朝臣們端坐廟堂之高,幾百人也好,幾千人也罷,與他們而言不過數字,他們永遠也想不出當這麽多人一起沖鋒,一起發瘋時,會是多麽可怕。
“陛下!”張穎也終於變了臉色,失了冷靜,“護駕,護駕!”
然而衛隊長已死,一時間,眾親衛竟有些茫然,不知該聽誰的。
關鍵時刻,陳蕓再次展現了她的果決和狠辣:
她立刻跳下馬車,翻身上了衛隊長的馬,抽出腰刀, “隨朕沖鋒!”
說罷,她調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腹部,竟沿著來時的路,復又往皇城去了。
遊民暴動,眼下只圖發泄,單純的口頭安撫沒有任何意義,只會火上澆油。
唯有鎮壓!
大祿人擅使奸計,此番自己小看了他們,馬失前蹄,誤中連環計,倒也罷了,但只要他們不想全面開戰,此番必然會作壁上觀!
以大羅城禁衛軍的實力,鎮壓幾千流民易如反掌!
只是這麽一來,內亂又起……
陳蕓用力抿了抿嘴唇,回頭深深地看了趙沛一眼,順手砍翻一個橫向沖過來的遊民,“駕!”
這筆帳,我記下了!
眼見遊民暴動,付虎等人立刻護送趙沛向外圍退去,後者擡眼,望著陳蕓離去的方向,面沉如水。
好厲害的女人!
但你不要忘了,所謂的交趾士兵、皇城禁衛軍、皇帝近衛團,其中大半也都是普通百姓的孩子!
對外作戰,清除的是敵人,所有士兵都在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而戰,自然悍不畏死;
可對內鎮壓,屠殺的卻是手無寸鐵的平民!是千千萬萬個和他們的父輩祖輩一樣的平民!
你能壓得住一次暴動,壓得住兩次三次麽?
如今的交趾,又能經受幾次內亂?
“回驛館!”
驛館內外已然大變樣,所有人馬都嚴陣以待,以往輕快的氛圍蕩然無存,只剩下一觸即發的緊繃。
“大人。”剛進門,留守的高猛就迎上來行禮。
趙沛往裏看了眼,“他鬧了嗎?”
高猛才要說話,屋子裏就傳來金暉的聲音,“鬧沒鬧,你自己進來看看不就清楚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