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落定(七)(第3/4頁)
是孔氏一族沒有分量,還是孔姿清這個人沒有分量?
早年他的族兄在高麗戰場上立下汗馬功勞,因為手段稍顯惡毒,見不得光,朝廷不也是裝聾作啞,多年不晉升嗎?
若再不答應,滿朝文武都該有意見了。
這就是秦放鶴最棘手的地方。
他從來不介意到底是陰謀還是陽謀,朋友還是敵人,能利用的全部利用。
就好像現在,倘或此事真的是他所為,那麽他就在光明正大地搞陽謀:你看得見他出招,甚至也明白他的用意,但就是沒有應對的辦法。
萬一拒絕了孔姿清,他還有後手,再要提別人呢?
好歹是堂堂首輔,哪怕是皇帝,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唔,皇帝果然不好做……
尤其下頭的臣子們太能幹了,尤其不好做。
盛和帝用力嘆了口氣,忽然有些累。
才穿上這身龍袍幾天?就好似已經過了幾年那麽久。
他來到榻邊,努力回憶著當年天元帝的動作,找了個熟悉的角落,試探著靠上去。
聞著熟悉的熏香味,他閉上眼睛,開始思考。
父皇不在了,我是皇帝,我該怎麽做呢?
現在的情況就是,除非能盡快找出一個各方面壓過孔姿清一頭,哪怕能與他抗衡持平的人選來,把這件事圓過去。
否則,就必須等著秦放鶴繼續出招。
但即便如此,孔姿清也必須得調回來。
可如果不給他這個位置,回來,又是個大麻煩。
出身、資歷、功勞,甚至是忍辱負重的名聲,他都有了。
正經翰林院科班出身,若不做掌院,便只能升不能降。
再往上,可就是正三品了,無論放到六部哪個衙門之中,都是立刻能用的實權人物。
更不好辦。
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呢,如果稍微不到位,不用秦放鶴出手,天下各大世家、清流、文人全都要鬧騰……
六部……盛和帝下意識換了個姿勢,思緒翻飛。
如今六部之中董門成員不多,但真得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麽?
董春去世,真的就更安穩了嗎?
先生口口聲聲擔心秦放鶴成為第二個盧芳枝,那麽先生自己呢?先生的先生呢?
他們豈非更像?
還有柳閣老。
柳文韜為什麽退得這麽痛快,真的怕麽?怕外面悠悠之口?
那是笑話。
只要掌權者信任,外面的非議不過亂風過耳。所謂官聲,也不過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罷了,不足為懼。
是該安排的也差不多安排好了,時候到了,借著台階下罷了。
次日秦放鶴上朝,半路遇到汪淙,師兄弟二人的轎子緊挨著說話。
這會兒天氣還有些熱,昨兒夜裏才下了雨,轎內其實是有點悶的,但秦放鶴曾經歷過刺殺,一朝被蛇咬,如今也著實怕井繩,已鮮少當眾騎馬了。
“鄭掌院懦弱,是否會動搖?”
對鄭掌院,汪淙沒什麽私交,一直以來的印象就是根墻頭草,之前聽秦放鶴說找了他,總覺得提心吊膽。
“自然會動搖,此乃人之常情。”秦放鶴搖著扇子坦然道。
汪淙:“!!”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說了什麽!
秦放鶴失笑,“若非如此,此計也就不成了。”
這世上的人情往來,終究逃不過一個“利”字。
“正因他懦弱,所以才更擅長趨利避害,既然答應了我……商人尚知一貨不可兩賣,更何況鄭掌院?若再去幫傅芝,便是背信棄義,先惡了我。一日不忠百日不用,傅芝也不會信任他,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自鄭掌院答應合作的那一刻起,便不會有背叛的可能。
果然,秦放鶴去到內閣後不久,吏部就接到旨意,命北國子監祭酒孔姿清預備年末入京述職。
秦放鶴終於松了口氣。
總算成了一大半。
只要孔姿清能回來,一切好說。
當日盛和帝對傅芝的敲打起了作用,接下來的幾個月,一切都順暢得不可思議:
傅芝一旦安穩下來,秦放鶴也沒有繼續發威,朝廷上下一片平和之氣。
而盛和帝也理解了一點先帝緣何對秦放鶴如此器重:此人是真的很好用!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分寸,辦事細致周密,你想得到的,他想到了,你沒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他永遠只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半個鬼影都不見。
他也不會憑借和倚仗自己的資歷、榮耀和功績,在任何人面前要挾、喋喋不休。你服氣便服氣,不服氣,他就再用實際行動讓你服氣。
秦放鶴確實真正做到了“就事論事”,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盛和帝也進一步理解了,為什麽那麽多臣子、潛在的競爭對手,卻對這個人心悅誠服,因為他是真的不貪功,也真的不介意你之前到底是什麽立場,必要的時候會毫不遲疑地推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