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頁)

沒事。她回答得挺幹脆。

那麽,誰說了算?馬邑龍問。

他伸手接回毛巾,把它重新掛上後,才指著旁邊沙發說:你坐吧。然後,他要去關門。

在雨季裏找“窗口”,這對我們來說,難度太大了,無法保證“窗口”能按大家所期望的那樣找到,在一個很有限的時間裏,“窗口”能不能出現,這我,包括在座的大家,誰說了都不算。

她身子挪出去一點,不讓他關。她也不坐。她用不著坐。她只想把話說完走人。

既然他讓談看法,那就實話實說吧。蘇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看出了她的意思,又搖搖頭,“嘿嘿”地幹笑了笑,說這雨夠嚇人的啊!

一個響雷不失時機地在高空中炸了開來,簡直就像要恐嚇一下這裏的人們。對氣象人來說,它就是恐嚇,蘇晴的身子也不由得微微一顫。她倒不是受到驚嚇,而是想到這顆衛星要在這淫雨肆虐的某一天中升空,就感到無形的壓力。是的,咋能沒壓力?有點壓力也不怕,主要是信心不足,這才是最要命的。

她說,不嚇人,還能發射“太白一號”呢!

談什麽?蘇晴一張口就有些沒好氣。

他又笑,看來蘇主任已經為“窗口”的事操起心來了。

蘇主任,你也談一談吧?馬邑龍重復了一遍剛才蘇晴沒聽到的話。

操心?我操什麽心?我是別人怎麽下命令,我就怎麽執行。要操心也是瞎操心。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外面的雨。

正走著神呢,身旁的人推了她一下,她下意識地擡起頭,便和副總指揮馬邑龍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有你們操心,“窗口”就不成問題了。我對你們有這個信心。

可現實就這麽嚴酷。

可我沒信心!這次和以往真的不一樣。她一臉嚴肅。

坐在第二排靠邊位置上的蘇晴,一直默默地聽著專家們的發言,與那些爭論得面色發紅,兩眼放光的專家們不同,她表情平靜,好像這一切與她沒什麽關系。盡管“窗口”這兩個沉甸甸的字眼,時不時地撞擊她的耳鼓,可她仍然由著自己的思緒像一片雲似的飄來飄去。她估計再過三小時,雨季的第一場暴雨就要像大炮一樣轟炸這個原本平靜的世界了!看來,這新的任務要和雨季一道來臨。這當然是件挺麻煩的事情。眼下,發射任務也是一年比一年重了,剛剛把一顆國外商業衛星送上天,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太白一號”又接了上來。本來是沒它的,它卻硬生生地擠了進來。而且上級的指令是不僅要把它送上天,還要不影響後續的任務。別的系統,有沒有問題她不知道,但他們氣象中心的問題可就大了,從時間上推算,雨季比任務的程序時間要長。這就是說,整個發射任務,都被雨季包裹著。在雨季中能不能尋找到發射“窗口”,主要看老天爺肯不肯幫忙。別人不為他們考慮,她蘇晴得考慮,誰讓她是氣象中心的主任呢?待在這個位置上,就得負起這個責,否則,就是失職!唉,有時候她真後悔學氣象,更後悔到基地來。當初,不是遇上他,她能到這個藏在深山大川裏的基地來嗎?不提這些,不提這些,人都走到這一步了,想那些陳芝麻爛谷子有什麽意義?你又不能讓時間倒流,人生重來,只能面對現實。

這時,風向突變,雨絲便斜著身子從微開的窗縫裏,嘩地一下躥了進來,全都潑灑在辦公桌上。他趕緊過去把那扇窗子關上,邊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邊對她說:你能聽我一句話嗎?你先回去,要不然你會感冒的,我們再找時間另談吧。

每次都這樣,一討論到這些具體問題特別是“窗口”問題時,氣氛總是很熱烈甚至激烈。因為發射“窗口”有許多的約束條件,譬如“日淩”問題,“地影”問題。衛星上天後,不能與太陽在同一條直線上,否則會造成溫度噪聲偏高,影響衛星的質量;但也不能掉到地球的影子裏,要是這樣,像翅膀一樣展開的太陽能帆板吸收不到足夠的太陽能,供不上能源,衛星到了天上要不了半個小時,就會停止呼吸,變成一個沒有生命的太空垃圾。不過,這些方面,都有具體參數供你參考,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確定了具體的發射時間,即:發射窗口前沿和寬度。

她心一軟,眼裏莫名其妙地生起一層水霧,浮在眼球上。她真想聽他的話,先回去換衣服,下次再另找時間和他好好地談一談。她真想有這麽一次。她感覺眼裏的水霧慢慢凝成水珠,快要滴出來了。你這是幹嗎?你不是告訴自己找他就談工作!是的,是工作。她這樣想著時,眼前晃過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正用一種微弱的毫無光彩的眼神盯著她看,她被盯得心裏“咯噔”一下。不!她晃了一下頭,仿佛要把那個影子晃出去。接著,她說,我哪敢再占用您寶貴的時間,我只是有幾句話,說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