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 明月珠(第4/11頁)

她第一時間想起來的人,竟然是阿娘。阿娘會思念她嗎?還是,只會惋惜損失的那些銀子呢?

她素來是個好奇寶寶,膽子又大,此刻聽見有人提蜃樓閣和雪公子,哪裏按耐得住。她循著聲音,來到了一扇雕花的木門前,門後是間寬敞的花廳,除了她靠著的這扇門,花廳的其余三面均是用珍貴的整塊琉璃制成的觀景大窗,映著外面一天一海。

秦月珠原想,既然連這海市都是蜃樓閣的幻象,這蜃樓本身,不曉得又該是多麽的輝煌。真到了眼前,才發現,掛著“蜃樓”兩個字的牌匾的,不過是一處窄小的入口。

她對著窗外瞧了一陣,一沉不變的景色終是將瞧得無聊了,便起了身去尋翠煙她們。一連經過好幾間艙室,才遙遙地聽見人聲。走近幾步,就聽見一個尖細老邁的嗓音在說:“照朱掌櫃的所說,這蜃樓閣的雪公子手上的明珠,果真是滋補的佳品?”

一名布衣裝扮的中年人站在門口迎接他們,態度不卑不亢:“在下乃蜃樓閣書吏。幾位客人如有要提的問題,可以告訴我,由我轉告給主人即可。”

她懷抱著如此心事,跟著朱常二人上了船,尋得了一間艙室安頓了下來,又去尋了器皿,給那珠貝換了新鮮的海水養著。過了一陣,便覺船身震動,窗外的景物緩緩朝後退去。

肖瑉然自然不肯,只說這問題異常機密,必定要面見雪公子。中年人卻說公子近來抱恙,不見海客,絲毫不肯松口。雙方正在膠著,秦月珠瞧見了中年人腰間垂著的“蜃”字腰牌。

秦月珠不由得攥緊了拳頭。無論如何,這次去蜃樓閣,一定要問清楚阿爹的下落,她要親口問他,從他那裏繼承來的,究竟是怎樣的力量?

跟她父親留給她的腰牌一樣,只是,面前這人的腰牌是木質的。那是不是意味著,父親也是蜃樓書吏,只是地位更高?

傷及無辜,毀壞商船——這樣下去,她會成為阿娘所說的怪物嗎?

她將自己貼身帶著的玉牌取了出來,低著頭遞給了中年人:“求見雪公子,有要事相詢。”

若是這一次,跟在她身邊的人不是常青呢?若是珠貝裏的那位公子沒有能夠及時現身提醒呢?

中年人面上神色變幻,頗為精彩。他愣了一陣,才接了她的玉牌,重又走回門內。眾人跟著他都進了蜃樓,見他將那玉牌往墻上一處凹下去的地方放了進去。他們腳下的整塊地板都顫動起來,緊接著開始向下緩緩而落。

棧橋上的人們都只道是常青出手阻止了這場災難,圍攏過來不住口地稱贊,誇他“妙筆生花,名不虛傳”之類。常青一面應付著,一面自人群包圍中看了秦月珠一眼。這一眼頗為嚴肅,頓時叫她整個人都縮小了一圈,羞慚無比。

下降持續了很長時間,終於停止時,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處方方正正的入口,其內流轉著光華。中年人側了側身,朝入口內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月珠心有余悸。

秦月珠跟著眾人,進入了一座寬敞的廳堂。

廳堂的四壁都是玉石,其內不斷有細小的光芒流過,猶如遊動的細蛇。正對著他們的那面墻上,縱橫交錯地纏滿雪白的長發,發梢深深地鑲嵌在墻壁中。

一只頂著鮮紅翎羽的海鷗不緊不慢地飛過,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而端坐在墻下,那些白發的主人是——阿貝?!

圍觀的人們歡呼起來,秦月珠松了一口氣,這才曉得自己兩手握得緊緊的,都是冷汗。

蜃樓閣的主人雪公子人如起名,連睫毛都是雪白的,年輕俊美,宛如謫仙,凜然不可親近。但他生得跟阿貝一模一樣。這是怎麽回事?秦月珠咬住了下唇,抓住腰間的水囊,輕輕叩了叩裏面的珠貝,卻沒有任何響動傳來。

那桅杆遭此狂風,速度漸緩,終於在離那小女孩不到一寸的地方生生扭轉了方向,砸在一旁的地上。

就在這一刻,雪公子睜開了眼睛。

她再睜開眼睛,只來得及望見光芒之中,碧藍短發的公子漸漸地消散了身形。從被他接觸過的地方開始,她體內的海洋起了顫栗,一陣接著一陣的狂風,自她身周湧了出來。

猶如兜頭一桶冰水潑了下來:那雙眼通透猶如琉璃,卻什麽都沒有。沒有流露出認識秦月珠的樣子,甚至沒有一絲感情。

有誰的手指,一點一點輕撫過她的臉。有誰輕輕地擁著她,猶如懷抱著世間唯一的珍寶。再一次,他執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中寫字,一筆一劃,都像是劃在她的心上:大風。

又是你。雪公子盯著朱成碧時,有墨跡憑空浮現,出現在他頭頂的空中,組成了這樣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