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 紅鯉凍(第2/11頁)

“姑娘你把它佩在衣服上,就可以長久地聽人面桃用仙君的聲音說話了!”

天高海闊,雲煙浩淼。

“能想到這種告白方式,仙君真是風雅無邊啊。”

有短短的一瞬,李星羽忘記了額上的胎記,忘記了如意娘,也忘記了她自己。之前的迷茫也罷,不甘也罷,都隨風飄散了。

“我就說是仙君做的,姑娘唱歌的時候,仙君肯定也在聽!”

“以天地之大,會不會還有別的夢瑤島呢?”她傻傻地問。

她身邊的小仙女們嘰嘰喳喳地嚷開了。

“……不知。”夢瑤君答道。

“……”

“若空先生臨死前,握著我的手指,跟我說了他最後一個願望。”回程的路上,她這樣對夢瑤君說,“他希望你能離開夢瑤島,希望你能拋下蜉蝣們,自己逃生。你既有這會飛的鯊魚,又不像蜉蝣必須依賴母樹生活,其實是隨時可以離開的。”

那人面桃立刻睜開了眼睛,用夢瑤君特有的冷冰冰的聲調對她道:“笨蛋!”

李星羽素來自由灑脫,除了唱戲,她的人生中還未有過“固執”二字。若她今日不曾聽過那鯨歌,她原是打算趁著跟夢瑤君獨處的機會,勸上一勸的。

李星羽完全不能理解:“有什麽話是不能當面說的,要這種恐怖的東西做什麽?”

“可如今我已經知道,你絕不會走。有你在此一日,夢瑤島就能再支撐一日,就算……你恐怕也早有準備,要與夢瑤島同生共死。”

蜉蝣仙女跟她解釋,若是有什麽話想跟別人說,可以先說給花心中的人臉,再把這朵花交給對方,人面桃便會在這人的耳邊重復同樣的話。

她苦笑著擡頭。夢瑤君同時也在看她,他的眼神又變得溫柔起來,眼角略彎,已經算得上是在微笑了。

“這是人面桃啦,相當稀罕的。”

李星羽心胸激蕩,忍不住開口:“我這一生中,從未見過象你這樣——”

……什麽鬼東西??

像你這樣蠢,這樣固執?還是像你這般霽月光風,重情重義,生死不顧?

那一日,她唱過了崔護的“人面桃花”,窗台上出現的卻是一朵手掌大小的桃花,重重花瓣,越往中心顏色越深,簇擁著一張雙目緊閉的人臉。

李星羽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詞是什麽了。因為夢瑤島一側的魚鰭忽然毫無征兆地斷裂了。整個島嶼失去了平衡,開始朝一側翻倒下去。

會是,誰做的呢?

就在他們眼前。

這樣一來,卻出了奇怪的事情。她剛在白日裏唱過了“蓮子清如水”,當天夜裏,便有新鮮的、還帶著露水的蓮子出現在窗台上;唱了“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便能在窗下撿到一支桂花,睡覺時放在枕邊,一整夜都有香氣縈繞入夢。

盛情難卻,李星羽便搜腸刮肚,盡找些能鼓舞士氣,或者是歌頌春天的曲子來唱。

夢瑤君朝李星羽的方向望了過來。

“再唱一個啦!聽到姑娘的歌,便覺得身上又有了力氣,歡喜得很啦!”

那一眼中所包含著的滾燙痛楚,將她激得一哆嗦。

她倒是非常願意幫忙,可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倒是蜉蝣們說,喜歡聽她唱曲兒。那日他們就是聽到地下傳來婉轉的歌聲,才循聲找到了她和夢瑤君。

緊接著他便從鯊魚背上跳了下去。她阻擋不及,只得看著他身形尚在半空中,便開始了膨脹變形。

李星羽覺得沒臉參加葬禮,幹脆把自己關在屋裏閉門不出。所幸地震發生之後,夢瑤君實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例如修補道路、重建樹屋、營救傷員之類,似乎將她的存在忘了個一幹二凈。反倒是之前快人快語的小仙女過來敲她的窗戶:“別悶在這裏啦,身上會長出蘑菇來的啦,一起來幫忙啦!”

寬闊扁平的魚嘴從臉上突了出來,嘴中翻著密密麻麻的層層利齒,手掌和腳掌都化成了扁平的魚鰭。與此同時,他的軀體也開始了十倍百倍地增長,直到一腳踩入海中,一肩卻撞上了那已經開始翻倒的島身。他竟是想要用血肉之軀,生生扭轉夢瑤島的傾頹之勢。

而她卻沒能救得了他。

逃出來的蜉蝣們乘著飛魚,駕著小車,繞在他身邊,嚶嚶嚶地喚著。

“你若是受了涼,人家還道是我夢瑤島沒有待客之道呢!”

“我在這裏。”李星羽聽見那面目全非的怪物,胸膛裏滾過雄渾的回聲,用夢瑤君的聲調,鎮定地道。

她還記得她初到夢瑤島的第一個晚上,半夜裏是若空氣哼哼地敲門,劈頭蓋臉地甩了床被子過來。

他鼓滿了全部的肌肉,要將傾斜的島身一點點推回原位,可就在這一刻,原本懸在他頭頂的另一側的魚鰭,忽然也斷裂了!